第128章 第 128 章

玉池四角的烛台上放着夜明珠,光晕柔和而明亮。

楚临阙拥着莲喜,富有耐心地摩挲她的唇,勾着她交换气息。

他太久没出来,外头传来长随的提醒:“太子殿下?”

楚临阙稍稍跟莲喜分开,唇息急促,“所有人退守到院外。”

“是。”

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去,夏夜的院中便只剩寂静虫鸣。

池中是暖泉水,水温过多久都不会降下去。

“莲儿,你可知道这在凡人之间意味着什么?”楚临阙的唇离开她手臂的肌肤,轻声问。

莲喜摇摇头,“我怎会知晓。”

反正这在妖族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楚临阙眉眼温柔,“若是成了床笫之礼,我们往后便是夫妻了。”

“什么是夫妻?”

“共度一生的人便是夫妻。你可愿意?”

“唔,好。”

莲喜剩下的话都被他吞没在唇齿间。

池水上方有泉眼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水,很快满溢出来,流淌在洁净的玉石地砖上,仿佛被一道道浪涛打过。

莲喜得到了她想要的,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一道迅猛的热流,丹田处一下就凝出了金丹的雏形。

只需她回头再细细炼化,就能彻底凝出金丹了。

不过现在她被旁的事牵动心神,显而易见地不是炼化灵气的时候。

莲喜靠在楚临阙胸口,眼睫颤了颤,唇瓣微张,仍有些没缓过劲来。

楚临阙抱着她从水池中起身,走到屏风后的软塌上,轻轻将她放在软褥间。

这里的纱笼罩住烛台,仍掩不住烛火噼啪跳动,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到了屏风上。

莲喜性子无拘无束,习惯了口无遮拦,在这些事上也不例外。

她有许多问题不明白,便直截了当地问他。

若是让旁人听见了,还不知要如何羞耻,万万是说不出口的。

可莲喜全无顾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声音也像猫叫似的,软软地挠人心肺。

楚临阙既被她荤素不忌的话说得面庞薄红,也庆幸旁人听不见她如此娇媚。

过去许久,楚临阙抱着莲喜清洗,帮已经累得化成原形的白狐擦干了身体,仔细地护在怀里,带回了寝殿。

偏殿凌乱的床铺自有人收拾,即便有人瞧见了不该看的,也不会多言。

莲喜一到床上,就又变成了人形。

楚临阙坐在床边望着她放松的睡颜,眉目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他想起一件事,便起身去拿了一把金剪,轻轻剪下一小绺莲喜的头发,跟剪下的自己的头发一起缠绕成同心结,妥帖地装进锦盒中。

如此才算他们正式结为夫妻了。

这日,太傅离开后,楚临阙正给莲喜画新衣服。

莲喜化作小狐狸的模样,好奇地跳上桌子看他画。

桌案上奏折堆里摆了面小铜镜,是用来待会儿给莲喜照的。

莲喜一转身,发现自己脑袋后面的毛秃了一小块。

它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仔细看了半天,还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一小片的狐狸毛像是被人剪去了似的,比旁边一圈都要短。

莲喜不明白这里的毛发为什么会短一截,在铜镜前面转来转去,百思不得其解。

楚临阙刚收起笔,见小狐狸苦恼地坐在桌上,抱着尾巴看自己脑袋后面缺的一团毛。

他看了片刻,心下了然,出言解释道:“那日你睡着,我剪了些你的头发。”

莲喜瞪大眼睛看向他,圆溜溜的狐狸眼里写满了不解。

“这是凡间成亲的习俗……”楚临阙剩余的话被小狐狸的动作打断。

莲喜跳到他怀里,狐狸爪子在他胸前一顿狂挠。

这个笨蛋凡人,头发剪了看不出来,但是变成狐狸之后会很明显呀。

这下好了,它身为狐谷最漂亮的狐狸,毛发居然秃了一小块,真是气死它了。

楚临阙也没想到剪一绺头发会产生这样的后果,他边承受狐狸的怒火,边陪着笑道歉安抚:“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往后决计不会这般。”

莲喜化为人形,在楚临阙怀里跟他闹了一会儿,最后被他用四只烧鸡给哄好了。

楚临阙将砚台下压着的宣纸拿起来,举到莲喜面前,“莲儿,我给你画了新的衣裳。”

“我看看。”莲喜没看画里是什么样子,直接钻了进去。

钻到画里,她登时被眼前这套华丽而繁复的嫁衣给惊艳到了。

莲喜绕着这套嫁衣转了几圈,拎起裙摆,发现连最里面的一层衣裳,边缘都用灿金的线绣了鸳鸯暗纹,做工细致如发,足以看出楚临阙画这幅画用了多少心力。

怪不得这幅画他画了好几天才画好,眼睛都熬红了。

莲喜迫不及待地穿上嫁衣,在画里来回走了几步,只觉得步步生莲,灿烂又艳丽,好看得紧。

不仅有火红的嫁衣,还有凤冠霞帔,凤头翘珠绣鞋,一整套都备齐全了。

等她从画里出来,身上穿的却还是原来那套衣服。

“怎么没换上?不喜欢吗?”楚临阙略有些紧张。

莲喜摇摇头,揪着腰间玉佩下缀着的流苏,“我之前在街上看到过,这种衣服都是有两套的。”

一套穿在男子身上,另一套穿在新嫁娘身上。

“你若是也想穿这样的衣裳,我有法子让你穿上。”

楚临阙瞳仁灼亮地望着她,温声应下,“好。”

半月后的夜里,莲喜让楚临阙闭上眼睛。

几息后,她说:“现在可以睁开了。”

楚临阙睁开眼,被燃着的龙凤双烛吸引了视线,紧接着便看到,满屋子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喜庆的大红色。

窗上贴的囍字剪纸,悬挂的红绸缎花,喜帐罗帷,合卺酒……一切都跟他画出来的场景一模一样。

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穿着的新郎服,楚临阙更是震惊不已。

难道他也进入了画中?

莲喜穿着他画的嫁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头上顶着红盖头。

楚临阙用玉如意挑开了她的盖头,对上少女笑意盈盈的双眸。

“我知道你们凡人都是这样成亲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莲喜坐在床边荡了荡脚,语气骄矜自得,仿佛在讨要夸奖一般。

“是,这里的一切都很好,我欢喜极了。”楚临阙关心地问道:“莲儿,你是如何把我拉进画里的?会不会耗费太多心力?”

莲喜轻松回话,“这个术法很简单,用不着多少灵力。”

而且楚临阙身上有用不完的灵气,怎么吃都吃不尽似的。

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一直能给自己补充灵气,这样的术法想维持多久就能维持多久。

“那便好。”听莲喜这么说,楚临阙又悄悄打量了片刻她的神色,见她神情放松,才彻底放下心。

楚临阙坐在鼓凳这边,莲喜坐在他对面。

平日里楚临阙甚少穿这般颜色艳丽的衣服,在烛火映衬下,更衬得面白如玉,昳丽秀逸,眉心一点朱砂仿佛雪中红梅,格外惹人注目。

楚临阙给他们彼此倒酒,两个人喝了合卺酒。

洞房花烛夜的礼数便不缺什么了。

起初两个人在一起时,楚临阙囿于自小恪守的繁文缛节,总是放不开。

后来被莲喜自由自在的性子影响,他也不再拘泥于这些,行事随意了许多。

平时在寝殿中,顾及外面有人看守,担心被旁人听了去,楚临阙只得压抑着性子。

今日他们在画里,便无人可以窥探了。

此时太子宫中,画卷上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任谁都看不出喜房中的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事毕,楚临阙提议,想风风光光地为莲喜办一场婚事,昭告天下。

可莲喜听着都觉得麻烦,在他怀里拱了拱,脸颊还透着余韵后的晕红,哼唧着撒娇,“不要。”

若是被旁人知晓她的存在,往后她反倒不能自由地消失或出现了。

“好,听你的。”楚临阙心想,她年纪尚轻,倒也不急于一时。

等什么时候她想被旁人知晓,他再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身边。

自从他们彻底在一起后,楚临阙的身体竟真的一天天好转起来。

许是在二人行事时,莲喜身上的妖力也渡了一部分进楚临阙身体里。

有了妖力的滋养,他天生的顽疾居然有了康复的迹象,连医官都赞叹不已,称他是福泽深厚之人。

楚临阙闻言,浅笑着应“是”。

若非福泽深厚,他也不会与莲儿有这样一段缘分。

正巧他需要她的妖力,她想要他的灵气,他们相互弥补,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又过了月余,到了干燥的秋日。

下人打扫完书房,忘记了熄灭烛火,刚巧吹来一阵风,烛火便点燃了竹帘,熊熊燃烧起来。

那时莲喜正在院子后面听戏,楚临阙刚从外面回来,就听管家匆匆来报说书房起火。

楚临阙焦急问道:“书房里的东西可都搬出来了?”

“回殿下,奏折和卷宗都已经搬出来了。”

可楚临阙最为在意的不是这些东西。想起被藏在书房抽屉里的锦盒,他心下登时大急,顾不得其他,便急匆匆地跑向书房。

到了近前,书房几乎已经沦为一片火海。

书房里到处都是干燥的纸张书卷,有一点火星都能燃烧起来。

院子地上堆了一摞抢救出来的奏折和卷宗,下人们正忙着灭火,再将这些东西搬到其他院子里。剩下来不及抢救的书籍,便只能由着它们成为这场大火的养料。

眼下火势极大,已经无人敢再闯进火场搬东西。

楚临阙来到院中,毫不犹豫地从下人手里夺过一桶冷水,兜头浇下,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摇摇欲坠的火屋。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楚临阙对众人的阻拦置若罔闻,甫一迈过门槛便闻到了呛鼻的浓烟,他掩着口鼻,在浓雾中辨别出桌案的方向,跨过满地的火焰走了过去。

桌案耐烧,还没被完全烧为灰烬。

楚临阙一把拉开抽屉,从火苗中取出一个滚烫的锦盒抱在怀里,这才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

他刚要走出屋子,门梁在这时倒塌下来,砸在身上。

下人们焦急地围了上来,楚临阙死死抱着怀里的盒子,闭上眼睛之前,仿佛看到了莲喜的身影。

莲喜也是见太子宫里乱起来,这才察觉出事,好奇地前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