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终章

金旭三两步就上来了,也不搭理古飞,对顾问一点下巴,拽了吧唧地说:“我太辛苦了,领导也没给泡杯茶?”

古飞:“……”

“严肃点。”尚扬对工作进展大为满意,道,“要喝什么茶?古指导刚才正好拿出来点好的。”

“都行都可以。”金旭伸手自然地搭着顾问的肩,半揽半带地,一对男的就旁若无人地朝办公室回去了。

人家俩进了办公室的门,周玉才也走上楼来,吐槽道:“金队这腿也太长了,一步四五个台阶,跟他比我就是属乌龟的。”

她也要去办公室,道:“要喝什么好茶?我也要。”

却被古飞拉住,说:“就站这儿歇歇,跟我说说案情,茶泡好就给你端出来了。”

周玉:“?”

“我和小周不进去了,你俩动作快点。”古飞朝办公室道,既是催快点去审嫌疑人,也是有点让小情侣别腻歪太久的意思。

办公室里,袖手旁观领导泡茶的金队长道:“听见说什么了吗?”

尚扬正把古指导贡献的茶叶搁茶杯里,好笑道:“他是不是觉得,我跟你是一对不搞对象就不舒服斯基?”

金旭没听懂后半句,道:“不知道,反正你我是一对儿。”

尚扬端着两个盛了茶叶的空杯子,过去接热水,金旭站在饮水机边看着。

“等会儿做笔录,我不进去了。”尚扬道,“这案子影响这么大,审讯录像回头肯定要被翻出来看不知道多少次,我不想被录进去。”

金旭道:“行。挺香。”

尚扬以为说茶,道:“是吧,古指导很大方的。”

“我说你。”金旭道,“从医院回来还洗了个澡?这么香。”

“没有。”尚扬道,“洗手液的味儿吧?”

金旭见他把两杯茶都接好了,道:“先放一边去,碍事。”

“干什么?”尚扬感觉他是想乱来,说,“赶紧,端着茶去做笔录吧,别浪费时间。”

金旭也不废话了,一伸手,勾着顾问的腰把人捞到自己跟前。

亏得尚扬反应快,忙双手将杯子举高,呵斥道:“烫着了!”

热茶没烫着他,面前这男的用滚烫的嘴唇狠狠烫了他足足半分钟。

小周在楼道口,把这半天的调查跟古飞说了个七七八八,说得差不多了,金队长出来了。

“走,干活去。”金队长春风满面,端着茶杯也像端着个奖杯,大概是不搞对象不舒服斯基第一名的奖杯。

周玉和古飞:“……”

顾问也从办公室里出来,脸上还残余了淡淡的红,手里端了另一杯泡好的茶,递给周玉,并说了句鼓励的话,小周警官这段时间表现很好,都被他看在眼里。

然后专案组的两位骨干成员和一位特聘探员一起去打最后的怪。

特聘探员金队长率先大步下了楼,走路和端杯的姿势,潇洒且狂妄。古飞与周玉紧随其后,忍不住在后面对金队长指指点点。

只需旁听的尚扬不急着过去,在栏杆处目送三位队友,重点当然是看某个人,心里也指指点点:看看这人拽的。

这案子的最后一关并不难打。

嫌疑人谭红不是顽固难啃的犯罪分子,案件发展的种种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早就后悔不已,得知张自力替她顶罪后,心理上那为数不多的侥幸,更是直接溃于一旦。

尚扬等了几分钟,估摸着进入了程序,才下来,到隔壁观察室内旁听。

审讯室里,提到死去的郝小兵,谭红哭得不能自已。

正如警方已经勘查明白的结果,郝小兵才是真正富有爱心的好人,同时也是个好父亲,对包括谭红在内的福利院里小孩,都给与了无私的关怀和疼爱。

他在车祸中的死亡,确实是个意外。

“我从来就不想害郝爸爸,”这大概是谭红最痛悔的一点,她声泪俱下道,“知道黎艳红那天会去省会办事,我才在前一个周末回了趟栖凤,给郝爸爸泡了我准备的茶,在绿茶里混了番泻叶,就是要让他拉肚子,不能陪黎艳红一起去,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去了。如果知道开车的是他,知道他也在车上,我就不会那样做了。”

周玉问道:“你为什么恨黎艳红?因为她拆散你和张自力?”

谭红道:“不是……她不许我们恋爱,也算是为了我好,张自力……以后一起生活的话,肯定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我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这段感情。我不为这件事恨黎艳红。”

“那为什么?”周玉陷入了迷惑,道,“你是为了她的钱?她为你准备的那笔嫁妆?据我们所知,你的亲生弟弟上高中要用钱,你才提前出去实习,是为了攒钱给他交择校费。”

“我实习是为了给我这个弟弟赚点钱,替我去世的爸爸……”谭红道,“但我想要黎艳红的命,不是为了钱。”

她顿了一顿,不等警察再问,自己坦白道:“我恨她,因为她欺骗了我,我把她当成我的妈妈一样,爱她,敬她,可她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她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我前面二十年的人生。”

上学期快结束时的一个周末,她和张自力回了栖凤,两个年轻人已经偷偷恋爱了一段时间,张自力想等一个时机告诉黎妈妈和郝爸爸,可谭红却犹豫不定,她对竹马张自力是真心喜欢的,但同时她是校园女神,有很多追求者。相比较来说,现实方向地考虑,张自力不能算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天,两人吃过晚饭,约好去福利院里,帮生活老师给小朋友们做点心,谭红回了房间里换衣服,张自力在外面等待,忽然想隔着窗逗一逗女朋友,刚走到窗边,就被黎艳红发现了,黎艳红误以为张自力偷窥谭红,大怒之下,用非常侮辱人的字眼斥责张自力,把两个从未见过黎艳红这一面的年轻人都给吓到了。

单纯的张自力受到的伤害自不必说,而相比较有很多小心思的谭红,也没勇气告诉黎艳红,她已经和张自力在恋爱的实情。

“其实我早就有点感觉到,”谭红道,“她把我当她的私人物品,我做什么她都要管我,吃的穿的用的,和什么人玩,要学什么专业,将来做什么工作找什么样的老公,她都会按照她的想法给我安排。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以为可能有的妈妈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怪她。直到后来,我的亲生妈妈找到我,我才知道,黎艳红确实不把我当女儿,她只是把我当成战利品,当成她死去女儿的替代品。”

谭红四岁多时,被父亲送进了黎艳红福利院,从此再也没能离开这个地方。这许多年来,她从满心期待回家,到知道自己没了家,再到接受黎艳红就是自己的妈妈,其中的挣扎对一个已经开始记事的孩子来说,无疑充满了痛苦。

亲生父母遗弃了她,是黎妈妈给她一个家。谭红在十几年里,逐渐接受了这个残忍中又终归有了温情的事实。

暑假放假前,一个女人到大学里,找到了她,是谭红的亲生妈妈。

这女人告诉她,当时不是不想要她,是父亲生了病,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一双龙凤胎弟妹刚刚出生,条件太困难了,实在没了办法,才把大女儿送到了福利院来。

谭红质问,后来为什么不来接她回家?她等了很久,一直在等待爸爸来接她回家。

女人说,去接过,别说接回来了,见都见不到,黎艳红不让见,还写过很多信想托人带给谭红,也都给退了回来,送不到谭红手里。

女人又说,前几年男人病重去世,合眼前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亲生闺女送去了福利院,以为对方是好人,帮忙救急,没想到女儿从此就被夺走了。

可这只是一面之词啊。观察室里的尚扬想道。

“我当然不信。”谭红道,“放了暑假,我很想当面问问黎艳红,又不敢。想和张自力商量,可张自力差不多疯了,不跟我们说话,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感情,是真的。”

纠结了数天后,她终于在一个晚上,决心去找黎艳红问个清楚。

偏偏听到了黎艳红和郝小兵的争吵,郝小兵责备黎艳红,为什么要对张自力说那种伤人的话?让她去找张自力道歉,好好安抚一下这个本就因为先天残疾而心灵敏感的孩子。

可黎艳红不肯,两人争执中,黎艳红说出了:“你才是真正的道德模范,你是好人!可我只是想养个女儿!”

黎艳红认为自己骑虎难下,如果不是被名誉限制,她早就要关掉福利院:“我好不容易抢来了谭红,还把小雪留在了身边,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我才不想管别的孩子!你想管你就自己管!不要来要求我!”

谭红道:“那个瞬间,我理解了张自力,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我们最爱的妈妈,以为最爱我们的妈妈,连她都是假的。”

“你……”古飞仍不能理解,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死她?你是个成年人了,大可以离开她,与她决裂,甚至可以向公众曝光,揭开她伪善的真面目,何至于到杀人这步田地?”

谭红道:“我揭开她的真面目,福利院怎么办?那里面的孩子怎么办?那个地方会变成众矢之的,再也得不到任何社会关注和公益支持。我郝爸爸怎么办?他哪里都很好,就是傻,都知道黎艳红是这样的人了,还要和她在一起生活。”

提起郝小兵,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泪眼望着古飞,说:“还有我的亲生父亲,其实青春期的时候我就一度怀疑过别人说的话,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爸爸常带我到山上去玩,他很疼我,我第一次摸到弹弓,就是我爸爸教我打麻雀,下山的时候怕我摔倒,一直背着我。他对我那么好,怎么会不要我了?我被骗了十几年,就因为黎艳红的专横跋扈,她自己女儿死了,想霸占我给她做女儿,她害得我爸爸死不瞑目,闭眼前都想着再见我一面……我能不恨她吗?”

她似乎很有道理,恨的理由也有理有据。

可是尚扬隐约觉得,哪里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谭红和黎艳红在某些方面,还真有点像,就是那种,自己的感受和需求最重要,的凉薄和自私。

黎艳红为了抚平失去女儿的悲伤,我行我素地收.养孩子,完全不管前夫邹文元怎么想。在满足了自己拥有女儿的愿望后,也不管丈夫郝小兵和其他孩子的感受。

谭红喜欢竹马张自力,和他恋爱了,可心里又并不大看得上这个身有残疾的男孩。黎艳红爱她宠她,她全盘接受,甚至黎艳红帮她劝退张自力,因为符合她的自身需求,她也不生气,她恨黎艳红的原因,是黎艳红竟然敢一边爱她,一边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