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家对老俞的语文课是厌倦到了,麻木,底下打瞌睡的打瞌睡,做其它课作业的就装出个奋笔疾书做笔记的样子。秦央只是觉得老俞的语气比平时更低沉了些,其它也没太在意,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练习卷。

待到众人觉得不对劲,纷纷抬头观望时,老俞已泣不成声:「……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五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

所有人都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个平时总是絮絮叨叨,神色说不上俊朗反而有些怯懦的男人,他早已泪流满面,捧着书本的双手近乎颤抖。

瘦瘦高高的老俞就这样把自己的情感暴露在所有学生面前。及至再念不下去。室内鸦雀无声,只有老俞低低的哽咽声清晰入耳。

秦央看着这个双目通红的男人,手中的笔不由掉落。

「对不起……」老俞试图道歉,声音早已含糊。

课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平日对老俞的怨怼、不满甚至是鄙弃一下子都无法记忆起来,所有人都在心底小声问着:「老俞怎么了?」却没有人敢把疑问提出来。

这或许也是一种震撼,长久以后,秦央始终无法忘怀那个下午,阳光慵懒,老俞竭力压抑却制止不住泪水的滑落,以及,那一句低缓而悲凉的「意映卿卿如晤」。

「他们说,老俞其实是有老婆的,两三年前过世了,那时候他们才刚结婚不久。老俞很爱他老婆,一直没有办法接受。到现在,每年他老婆生日的时候,他都会买一个蛋糕回家……老俞这个人,其实蛮重感情的。」

一同上学的路上,秦央一反常态地多话,滔滔不绝地说着关于老俞的种种。

沈晋起初有些兴致,到后来就变得有一搭没一搭:「那是他老婆死得早,如果是结婚二三十年后再死,老俞大概高兴都来不及。」

察觉到秦央的讶异,沈晋低笑一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像我那对爹妈,早几年起早贪黑的,也算是一起共过患难的,现在呢?五十年才算金婚,他们才几年?人家至少面子上还能做个样子,他们是一年都不见一次面了。」

放在腿上的书本一页一页无聊地翻过,身边坐的是秦央,能看到他搁在膝上的手指,白皙而纤长,食指的关节稍稍有些肿起,那是长年提笔写字留下的:「不是说,爱情这种东西保质朋最多七年吗?总有一天要过期的。」

话题变得沉重,秦央徒劳地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沈晋,你太偏激,而且悲观。」

「是吗?」沈晋却笑可,身体猛地往秦央这边压来,「但我相信兄弟是永远不变的。」

秦央原本就坐在车窗边,被他这么一逼,整个人就被困在车窗和沈晋之间,忙伸手去推他:「最近闹SARS呢,你离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