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汪汪

谢轻寒见殷玄铮看着窗外发愣,心中还有些不解,等到自己也走到了窗前时,顿时也如殷玄铮般愣在当场。

如果他的眼还没瞎的话,他的亲妹妹,准太子妃谢姝月正和长乐郡主站在对面送春楼的大门前,身边还围绕着数不清的莺莺燕燕。

啪嗒——

雕花木窗被猛然关上,遮住了外面的景色。

谢轻寒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对上殷玄铮投过来的冷淡眼神,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定,笑着解释道∶“外面甚是吵闹,免得扫了殿下的兴致,还是关上为好。”

“是吗?”殷玄铮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故作镇定的谢轻寒,伸手又推开了雕花木窗,冷声道∶“本宫倒觉得吹吹风也挺不错的,尤其是……今天还有难得一见的景致。”

“谢小姐,奴等了好长时间,总算把您给盼来了。”不同于常人围在长乐郡主身边不停打转,青叶依旧还是对上次之事有些遗憾,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眼下远远看见了谢姝月,第一时间便推开了身旁的同行,自己凑了上去。

谢姝月站在送春楼前一脸生无可恋,恨不得现在就坐马车回去,她倒当真没想到那名叫青叶的小倌竟然还记得自己,而隔着人群,长乐郡主一时间也顾及不到她,只得自己再三躲避拒绝。

原本只是想来听个曲,哪怕是日后事发,那还有的解释。但看眼下这混乱的场景,估计还不知道会被好事之人怎么添油加醋,传到殷玄铮的耳朵里。

见谢姝月没有什么反应,青叶含情脉脉地便要来抓她的手,吓得谢姝月又是浑身一激灵,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时没注意,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幸好被一个清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谢谢你啊。”谢姝月连忙感激道。

却不想坐在对面的茶楼的谢轻寒早已心如死灰,瞥了眼一旁冷着脸的太子殿下,尤其是看到那小倌要去碰谢姝月时,按在窗棂上的手都暴起了青筋,恨不得下一刻就把那块木头给掰下来,一脸有被绿到的表情。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他们现在人在三楼,殷玄铮立马就能提剑冲过去剁了那小倌的手,连带着把谢姝月一起扔进慎行司。

谢轻寒又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但见状也只得稍稍定一定心神,想到之前与外祖父商量之事,干脆咬牙直接道∶“殿下,您也看到了,家妹的性子实在顽劣,恐怕难以担当太子妃的位置,镇国公府世代忠君,即便月儿不嫁入太子府,也必然会追随殿下。”

见殷玄铮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好似完全不为所动,谢轻寒顿了顿,又道∶“若是殿下他日称帝后,镇国公府愿意归还手上兵权,只是不知这婚事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镇国公府世代忠君是不假,但他们所忠之人从来都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在朝堂之上向来保持中立,从不与他人结党。

当真陛下有七位皇子,其中唯有皇后所生的太子殷玄铮以及丽妃所生的三皇子殷景安可以一争。谢轻寒今天的意思也相当明显,只要殷玄铮愿意与谢姝月退婚,那么镇国公府必然全心全意辅佐他坐上帝位,包括兵权都可以一并交还。

这也是和镇国公商议之后的结果,镇国公并非贪恋权势之人,更何况伴君如伴虎,他早就有了归隐田园之意,若是能为外孙女谋上一个好的未来,那再好不过。

况且殷玄铮一向不信命格之谈,相比较虚无缥缈的命格,看得见的才是第一要紧的。

谢轻寒抬眼看向殷玄铮,几乎是笃定了他不会轻易拒绝。

“那是谢姝月?”殷玄铮垂眼看着送春楼前的明艳少女,眼神晦暗,蓦然出声问道。

谢轻寒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是,正是家妹。”

咔嚓——

谢轻寒看着隐隐有着裂痕的木窗一愣,却见殷玄铮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眼神淡淡地瞥向了他,“那没得商量,你妹妹我娶定了。”

“殿下。”谢轻寒瞳孔一缩,不知殷玄铮怎会变得这么突然,心中更是慌乱,只得解释道∶“月儿虽然顽劣,但还是知道分寸的,更何况又与长乐郡主在一处,定然不会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话未说完,谢轻寒就讪讪地闭上了嘴,谢姝月都又与长乐郡主一起逛花楼了,还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人赃并获,又何谈不损皇家颜面。

长乐郡主见这人是越来越多,一时间也动了怒,只得喝退了身边围着的几个小倌,也幸好送春楼的老板闻讯前来,将一众小倌通通赶了回去,这才连声道歉。

“郡主,云儿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谢姝月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她的心境早就不像之前为了退婚所以特地跑过来逛花楼时那么坦然,尤其是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心中不由得萌生了些许退意。

“长乐……不如我们改天再来吧。”

长乐郡主闻言难免也想到了刚才的场景,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低声道∶“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回去?”

送春楼的老板见这大主顾晃了一圈就要离开,哪里肯干,连忙上前将两人拦下,笑道∶“郡主今日来的才叫巧,江南名伶碧若是云儿的大师姐,唱的最好的便是《秦淮风月》,若是只听琴音难免单调,哪里比的上这琴曲相应?”

见两人神情似有所松动,送春楼老板连忙又补充道∶“这碧若明日便要动身会江南了,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感谢两位那日的搭救,今天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

谢姝月和长乐郡主对视一眼,倒当真是有些心动,尤其谢姝月很久之前也曾偶然听过碧若唱的《秦淮风月》,确实是燕语莺啼,余音绕梁。

“那就……进去看看?”谢姝月抿了抿唇,又强调道∶“不过听完曲子我们立马就出来。”

送春楼老板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连声应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给迎了进去。

殷玄铮凤眸微眯,原以为两人会打道回府,却没想到两人这么一番合计竟然还是死心不改,想到刚刚那些轻浮浪荡的小倌,殷玄铮的脸色几乎冷的快要掉冰碴子了。

坐在一旁的谢轻寒脸色也不太好看,见两人当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自知现在是当真无从辩解,只得委婉道∶“要不臣现在就派人把月儿带过来给殿下请罪。”

“不必了。”

殷玄铮手指紧了紧,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前,心里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失态,若是两人当真以兴师问罪的方式相见,若是传了出去,不仅有碍谢姝月的名声,引来后续的一堆麻烦,到时候若是又把人给惹恼了,更是得不偿失。

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像之前一样给压下去,殷玄铮甚至默默地在思考,这是不是也算得上是对处理此事有经验了……

谢轻寒听到殷玄铮这话,也有些摸不准底,只得道∶“是月儿不懂事了,臣回去一定好生教导她……”

听了谢轻寒翻过来覆过去的说辞,殷玄铮倒是有些不悦,皱了皱眉,颇为不赞同地劝道∶“谢世子身为兄长,虽有教导弟妹之责,但也不必过分苛求,本宫今日就没从谢世子嘴里听到过一句赞扬令妹之语,为人兄长,还是要多和善些。”

尽管得知了谢姝月就是自己那嚣张跋扈又骄奢淫逸的未婚妻,今日又亲眼见着她上了花楼,殷玄铮心中虽然震惊,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这身份的转变,可是想到谢姝月每次楚楚可怜看向自己的眼神,又觉得他的矜矜确实乖巧可人的紧。

怎么到了谢轻寒的嘴里就是左一句顽劣,右一句不懂事,再联想到镇国公府那一贯强硬的做派,殷玄铮看向谢轻寒的眼神都带上了些审视。

“……臣受教了。”谢轻寒嘴角抽了抽,不知殷玄铮又想干什么,只得干巴巴地回应道。

照太子殿下这意思,谢姝月在两人眼皮子底下逛花楼,又和一群小倌拉拉扯扯,难不成他还要夸自己的妹妹倾国倾城,所以才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来献殷勤?

似是担心谢轻寒回去当真会责罚谢姝月,殷玄铮又补充道∶“令妹甚好,本宫很满意。”

“……”

殷玄铮这话倒当真是发自内心的,思绪甚至都开始飘远,照谢姝月之前的表现,必定是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在天山寺的时候,还是更早……

也亏得这小骗子瞒了自己这么久,还哄得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想到之前两人相处的场景,殷玄铮倒是当真没有多少怒意,嘴角都浮现起了淡淡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谢轻寒看着殷玄铮脸上不正常的笑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朝堂上大臣们的说法,寒意骤然从脊背处升起。

若是哪天太子殿下无故发笑,那定是有人又要倒霉了。

而眼下,最可能倒霉的,除了谢姝月还能有谁。

这么想着,谢轻寒倒当真从殷玄铮的笑容里品出几分阴森之意,心中顿觉不妙。只觉得刚才之话都像是催命符一般。有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谢姝月被殷玄铮带回府上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惨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殷玄铮城府极深,手段一向狠戾,想必是早就存了这门心思的。

“臣听闻殿下早就有了心悦之人,想必那日殿下在万宝斋便是在为那位姑娘挑选珠钗吧。”谢轻寒声音干涩道。

帝王将相,三宫六院本就是常事,殷玄铮完全可以把谢姝月娶回去,再许那人一个侧妃之位。只是听闻殷玄铮曾特意命人定制过一顶九凤叠珠的凤冠,是太子正妃才有的规格,想来是更属意于那人为妻。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依着对殷玄铮的一贯了解,明知希望渺茫,谢轻寒还是想赌上一回。

殷玄铮闻言确实一僵,顿时陷入了沉默,不知自己这时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谢轻寒见殷玄铮表情有些不自然,心道有戏,连忙乘胜追击道∶“殿下总要给那位姑娘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只是若有月儿这桩婚事在,怕是不妥。”

名分。

这两个字无声地在殷玄铮的舌尖转上了一圈,脑中浮现的却总是那个月夜,谢姝月踮起脚尖轻轻吻过他的脸颊,还有那日在天山寺旁,谢姝月拉着他的衣襟说要跟他偷情。

名分,怎么就没有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