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一定是微凉而细腻的吧?

师无疑的视线下移,跟牧鱼腰间的胖头鱼银链对了眼。

大眼瞪小眼。

电动车时快时慢,胖头鱼便也在惯性作用下前后摇摆着。

晃晃悠悠,憨态可掬。

他看看圆滚滚的胖头鱼,再看看圆滚滚的后脑勺。

嗯,果然有点像。

等红灯的时候,牧鱼跟路边一个卖气球的对了眼,哇,好漂亮。

尤其是一款透明的圆气球,里面填充着彩色玻璃纸屑,轻轻一晃,那些纸屑就下雪似的纷纷扬扬,在日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色调。

谁不喜欢气球呢?

牧鱼怦然心动,开始掏手机准备付款,“这个多少钱?”

小贩咧嘴一笑,“45。”

牧鱼:“……”

他冷静地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又放了回去。

好贵!

告辞!

都够买几斤蛤蜊了!

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师无疑几乎本能地摸向腰间,然后摸了个寂寞:

他死了,没钱袋了。

师将军抿了抿嘴,眉宇间浮起一抹郁色。

要是玉佩还在……

果然应该把它从博物馆拿回来吧?!

“哎哎哎,”牧鱼突然低低地叫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那边是不是秀芬阿姨?!”

师无疑跟着望过去。

路边是一家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咖啡店,外面搭的凉棚下摆着几张小桌供客人休息。

其中一张桌边坐着的,可不就是秀芬阿姨?

她对面的椅背上搭着件银灰色的条纹西装,桌边还有喝完的咖啡杯。

哦吼,明显是男款西装哦!

牧鱼和师无疑对视一眼。

牧鱼:“”

师无疑:“=_=”

师无疑有点不赞同,“非礼勿视。”

偷窥偷听什么的,非君子所为。

牧鱼眼睛贼亮,“就只是路过去买块蛋糕,然后不小心偶遇,顺势多看了一眼嘛!”

他真的好好奇什么级别的帅老头儿才能吸引到秀芬阿姨!

师无疑:“……”

这不是狡辩吗?

正说着,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帅老头儿从隔壁鲜花店走出来。

穿一件白衬衣,两袖整齐地卷起到手肘,脊背挺直,仪态很好。

有种古典文人的清隽味道。

牧鱼和师无疑整齐地挑了下眉。

哦吼,真的是个帅老头儿哦。

见他出来,秀芬阿姨说了句什么,就见那老头儿一笑,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束黄玫瑰。

秀芬阿姨又惊又喜地捂住脸,高兴得不得了。

哇,大爷你玩浪漫真的有一手!

牧鱼停好小电驴,从店铺另一端绕过去,狗狗祟祟坐在靠墙一桌。

师无疑木着脸跟过去,眼睁睁看他把菜单竖起来挡住脸,只从上方露出一双眼睛看。

牧鱼:哇,好浪漫!

师无疑:=_=

我到底在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黄玫瑰?”

秀芬阿姨接过花束嗅了口,难掩欣喜。

老头儿笑道:“刚才路过花店时,我注意到你往那边瞧了好几眼。”

如果牛大爷在,一定可以认出来,这就是友谊赛那天单臂大风车那位“敌军”。

敌军有个蛮文雅的名字,晏安。

被人这样细致入微的照顾,秀芬阿姨心里甜丝丝的。

可想到儿女,又有点忧愁。

孩子们还不知道呢,会不会反对?

唉,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恋爱,真是有点……不像话。

晏安叫了两杯柠檬水,“秀芬,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是人也应该多为自己想想。”

秀芬阿姨明显意动,只是还有点踟躇。

自从老伴去世,她觉得一个人过得也挺好,从没想过搞什么夕阳黄昏恋。

只是……感情这种事,原来真的是来势汹汹,叫人难以抵挡。

晏安继续道:“我们现在也才六十来岁,都没有什么重大疾病,按照自然规律和大趋势,活到八十多岁不成问题。粗粗一算,也还有二十多年呢,为什么要这么苛待自己?”

秀芬阿姨低头摆弄玫瑰花,心情十分矛盾。

“唉,你没有子女,可能不了解呀。”

母亲六十多岁了,突然要给他们找个后爹,这……

“抱歉,”秀芬阿姨回过神来,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晏安笑笑,“没事,我自己都不在意的。”

他是退休医生,早年也曾结过婚,前妻是同一所医院的外科医生。

其实最初两人都没有结婚的想法,但很多时候,尤其是这种体制内,你想往上走,婚姻是前提。

一旦你不结婚,领导就会觉得你不够成熟:

自古“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再立业。

连家庭重担都没挑起来过的人,怎么靠得住?

两人的事业心都颇重,屡次被领导暗示后,在一次相亲局上一拍即合,很快就领了证。

婚后,他们的事业都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私生活却陷入僵局。

两人都迅速发现,并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他们根本不适合做夫妻!

相较感情,晏安和太太都更重视事业。

两人都是医生,本来就忙,虽然同在一家医院,但婚后经常连续好几天都碰不上面、说不上话。

因为双方负责的科室不同,作息也不同步,后来为了不影响彼此休息,干脆就开始分房睡。

所谓的婚姻,名存实亡。

几年后,晏安的前妻争取到一个去国外进修的机会,为期两年。

前妻没有提前跟他商量,而晏安也不觉得对方有这种义务。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像真正的夫妻那样交过心。

前妻出国前,两人平静地去领了离婚证。

晏安说:“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考虑过再婚的问题。”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无性恋。

但事实证明,有的时候只是没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仅此而已。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们老啦,也实在没剩下多少时间可以留作遗憾。”

被人这样真诚地注视着,任谁也不能不心动。

牧鱼就十分激动。

他缩回菜单后,扭头去跟师无疑分享心得,“哇,我好心动啊!”

非你不可的浪漫。

师无疑对上他的视线,怔住了。

阳光正好,几缕光束从凉棚缝隙中漏下来,斜着洒在牧鱼脸上,将睫毛都映成金灿灿的。

他的瞳色本就有些浅,此时被光一照,有种玻璃般的易碎感,让师无疑不禁联想起边关冬日的冰雪。

有人以为边关就该是一片荒芜,其实不然。

在那片茫茫戈壁滩上,有种独特的小白花,每年冰雪未化、春寒料峭时便争相开放。

花朵不过指甲盖大小,被雪一激,就成了冰晶般的透明。

有时马匹缺少草料,拱开积雪翻找下面埋藏的草根时,就会显出埋藏的小花来,伴着凉丝丝的酸甜冷香。

只是后来战火连绵不断,那里的土地饱吸鲜血,就再也开不出那种小花了。

此时此刻,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师无疑能清晰地看到牧鱼睫毛的每次颤抖。

在灿烂的光影下,像振翅欲飞的蜻蜓,像料峭春寒中轻轻抖动的冰色花瓣。

刹那间,师无疑仿佛听到了心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