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从病后,郁郁寡欢,从前虽然不爱热闹,如今话更是少了。维仪只觉得她性子是越发沉静,偶然抬起眼睛,视线也必然落在远处。维仪本来是极活泼的人,但见了她的样子,也撒不起娇来,看她顺手放在茶几上的书,于是说:“家里读书最勤的,除了父亲,也就是三嫂了。书房里那十来万册书,三嫂大约已经读了不少了。”

素素说:“我不过打发时间,怎么能和父亲比。”

维仪看她的神色只是淡淡的,心里也觉得不快活。和她讲了一会儿话,下楼走到后面庭院里,慕容夫人正立在池边给锦鲤喂食。维仪看那碧水之中,五色斑斓的鱼儿喁喁争食|qi-shu-wǎng|,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对慕容夫人道:“我瞧是三哥的不对,既然和三嫂结婚,就应当一心一意。瞧他如今这绝情的样子,弄得三嫂伤心。”

慕容夫人细细拈着鱼食说:“你今天又来抱什么不平?”维仪说:“我昨天瞧见那个叶小姐了,妖妖娆娆的像蜘蛛精,哪里及得上三嫂美。就不明白三哥怎么看上了她,还正经地让她在外头招摇过市。”

慕容夫人倒叹了一声,说:“你三哥是个傻子。”

维仪说:“可不是,我瞧他是鬼迷心窍。”

素素按家乡风俗,去舅母家中送了中秋礼。回来时路过原先住的巷子附近,她看到熟悉的街道,想了一想对司机说:“你绕到三观巷,我想看看原来的房子。”司机将车子开到巷口,停了车说:“少奶奶,我陪您进去吧。”素素向来不愿意下面的人跟着自己,于是说:“不用,我只在外面看一看就行了。”司机答应了一声,站在车边等她。

午后时分,巷子里静悄悄的,平常那些吵吵闹闹的孩子们也不知哪里去了。天色阴沉沉的,迎面吹来风很冷,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早晨那样好的天气,一转眼就变了。

远远望去,篱下的秋海棠开得正好,篱上的牵牛花青青的藤蔓蜿蜒辗转,夹着一两朵半凋的蓝色花朵。院子里拾掇得十分整齐,她想,房子定是又租出去了。这房子她住了许多年,为着房东太太人极为和气,房子虽然旧小,但到底在她心里如同家一样。

她站在风头上,也没有觉得冷。痴立了许久,只听房门“咿呀”一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大约才一岁光景,跌跌撞撞走出来。她的母亲在后头跟出来抱起她,嘴里埋怨:“一眨眼不见。”抬头见了她,好奇地打量。素素见她是寻常的少妇,一张圆圆的脸,倒是十分和气,那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光鲜,但向人一笑间,眉目间都是宜然恬淡。

她唇角牵起凄清的笑颜。少女憧憬时,也以为这样恬淡就是一生了,嫁人,生子,老病,芸芸众生一般的喜怒哀乐,到了如今,都成了惘然。

司机不放心,到底寻过来了。她回到车上,只望着车窗外的街市。那样热闹的世俗,却和她都隔着一层玻璃。车子已经快要出城了,远远看到岔口,黑色的柏油路面,便是通往官邸的专用公路。她对司机说:“麻烦你调头,我想去见一位朋友。”

她到牧兰家里去,却扑了个空。方太太客气得不得了,说:“你是贵客,等闲不来,今天真是不凑巧。”她告辞出来,却正巧遇上一部车子停在门口,那车牌她并没有见过。牧兰下车来见到她,倒是高兴,“你怎么来了?”牵住她的手,脱口就说:“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