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种满了松柏,映着月光与殿内烛火,窗外婆娑树影轻轻摇曳了几下,在窗上照了个分明。

顾祯吩咐完便沉默下来,一双凤目半垂着,那张俊美的面庞泛着些冷意。

从吴茂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的倒影,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他能够瞧出来,陛下这是心里不大痛快。

只是不知道,这不痛快是因为朝臣的有意试探,还是淮安侯的屡次冒犯。又或者是,淮安侯身为国丈,叫陛下觉得,难以在皇后娘娘那边交代。

他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皇后娘娘在陛下这儿,还未重要到这个地步吧……

眼见着皇帝起了身,吴茂问道:“时辰不早,陛下可是要歇下了。”

“去椒房殿。”丢下这句话后,顾祯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去,细细瞧着,步履甚至还有些急切。

吴茂很吃了一惊,压下心头的震颤,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赵懿懿的琴弦在前几日断了,今日刚换上新弦,她便抱着琴在房中,边试音边调整琴轸。试了会子,轻声道:“宫里制的中清弦,明显同另几根差了些。”

她将琴置于膝上,似有些怀念地说:“长安东市有家卖琴弦的铺子,所制中清弦声音尤为清越,祖父在时,总是在这家铺子买琴弦,也不知如今还开没开着。”

“娘娘既然觉着好,不若派人去长安看看?”蔓草将剩余的琴弦收起来,笑道,“若是还开着,就多买些回来囤着。”

赵懿懿笑了笑,垂首拨弄琴弦,没有接话。

哪里是怀念那家铺子,她不过是,怀念随着祖父母住在长安的那段岁月。那段岁月无忧无虑,她还有着阿爹阿娘的宠爱,还是长安众人都歆羡的赵家长女。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连长安城的春光,也比别处更明媚。

也是在长安城中,她生平第一次心动,遇上了那个叫她惦记许多年的人。

哪怕那人只是朝她笑了笑,也不由自主地沦陷了进去。

殿门关着,清冷琴声从支摘窗飘出,顾祯在殿外停下步子,细细分辨片刻,听出她弹的是猗兰操。

“皇后今日兴致不错。”待一曲终了,顾祯才进了内殿,缓步行至赵懿懿身畔。

他的突然出现,叫赵懿懿瞬间慌乱了下,猛地起了身同他见礼,而后才小声抱怨道:“陛下进来,怎么不着人通传一声呢?妾身也好出来迎候。”

早在皇帝进来之初,殿内宫女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顾祯凝着那双抚琴的纤手,眉眼渐渐柔了几分:“朕听着你在抚琴,怕打扰到你,便没叫人通传。”

因不知皇帝会突然过来,赵懿懿并未刻意打扮,梳洗过后,只在抹胸外套了件牙白纱衫,下面则是灰缬罗团花纹石榴裙。

微湿的鬓发间,簪了朵小小的绿萼绒花。

将她衬得尤为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