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这样喊,吴老将军才反应过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上前摸他的脸。

他惊道:“我的娘,真是卯卯。”

明月皎皎,卯兔捣药。“卯卯”是宋皎的小名,只有家里人知道的。

宋皎的眼泪在他黑乎乎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痕迹,吴老将军帮他抹了抹脸。

“你怎么这样过来了?我不是派人去接你和你爷爷了吗?你爷爷人呢?”

宋皎抽噎道:“和爷爷走散了,外公快派人去找爷爷……”

“好好好,外公马上派人去。”吴老将军哄他,“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没受伤吧?”

“没有。”宋皎摇头,气呼呼道,“土匪造反,皇帝没有让爷爷回去,爷爷就不肯回头,我怕找不到爷爷,也不敢回去,就一直往前走。”

他仰天大哭:“我还差点被土匪抓住了!哇!”

吴老将军回过头,看了一眼方才与他坐在一处的中年人。

那人身形如山,黑面虬须,虽然如吴老将军一般披甲,披的却不是朝廷规制的甲胄,倒像是私兵,或是……

宋皎口中的土匪。

那头儿,宋皎还在控诉土匪的恶劣行径:“老土匪还想让我给小土匪做伴读,小土匪好凶!”

吴老将军讪讪地看着老土匪,朝他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土匪起身,快步上前。

吴老将军连忙把宋皎护在身后:“诶,老谢,这小孩子,计较什么?”

老土匪不理他,伸出手,捏着宋皎的衣领,把他给抓起来,捏了捏他的肩膀,再捏了捏他的手臂,最后捏捏他的手指。

宋皎本来还要哭,但是一抬眼,看见他长得像过年时、门上贴的门神一样,哽了一下,哭不出来了。

老土匪哼了一声,却挑了挑眉:“是个读书人的根骨,软乎乎的。”

他转头喊人:“来人!把今天守城门喊过来,这小娃娃是怎么混进来的?戒严戒成这个鸟样,都不干活了?再让老大媳妇过来,把这小黑煤球洗干净了,带去给阿沉看看。”

阿沉是谁?宋皎疑惑。

只听见老土匪继续道:“省得他老说没伴读不想念书,这年节,能给他找一个就不错了,早点念书才是正事,他当是挑媳妇呢,嫌七嫌八的。”

宋皎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小土匪的爷爷,要让他给小土匪做伴读的那个。

他刚从小土匪那边逃走,就一脑袋扎进老土匪这里了。

宋皎在空中蹬脚,救命啊!

*

宋皎不敢再说土匪的坏话,躲在外公身后,和外公说悄悄话。

老土匪大马金刀地坐着,面前几个土匪,正在就“宋皎这个小娃娃怎么混进城里”这个问题做汇报。

把宋皎抓进来的那个土匪先报告:“禀报老当家,小的奉命前往云州采买棉花,在途中听见这小娃娃与旁人讲话,说自己是宋大史官的孙儿。小的便想起,老当家要让这小娃娃给少主做伴读,于是一路留意着他,到了凉州城外。”

吴老将军摸摸宋皎的脑袋,深感欣慰:“不错,不愧是我吴家的血脉,知难而进,千里奔赴,好。”

正巧这时,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两个侍女进来了。

回话的土匪便先退到一边:“当家夫人。”

被称作“当家夫人”的妇人,朝老土匪行了礼:“爹。”她看向宋皎:“就是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