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雪原的黎明

神国之上 见异思剑 4641 字 2022-09-18

夜除的身影如掠过悬崖的夜莺,他再次向下俯冲,笑道:“所以你无论再怎么漂亮,也不是真正的女人,你根本不懂真正的七情六欲,等到某一天,你若对一个人死心塌地了,你就会懂的。”

司命是神国的神官,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她白璧无瑕,不识情欲,哪怕对于宁长久的勾引,也只是自己对于艺楼女子的简单模仿。

她从未真正动过情和欲,也从未想过这些。

因为神国的神官必须完美,而情是破绽,是污浊,她不允许自己完美的身躯和灵魂沾上一丁点污垢。

这也是方才宁长久离去之时,她听着他话语,心中怒意滔天的缘故。

对于她来说,这已是极大的亵渎了。

雪峡中,战斗仍在继续,夜除的权柄每一次使用都会弱小几分,而司命则越战越猛,她的剑在夜除身上留下了上百道伤口。

这也是他冒险于夜中走出峡谷,救走宁长久的代价。

最终,夜除被司命一剑劈入了深峡,他木偶般的身躯中央,那道醒目的剑痕几乎将他的身体自中间贯穿。

木偶没有脸,所以看不出他痛苦的形容。

司命要继续追击之际,一头黑鹰自下方飞过,恰好接住了夜除坠落的身躯,载着他向着雪峡深处飞去。

司命站在一线峡与深谷的交界处。

她此刻的身子骨不足以支撑她继续深追到夜除的领域里去。

但这已是她百年来在夜除身上留下的最大的伤痕。

这也算是宁长久在自己手上溜走的补偿了。

但不知道为何,她立在雪地里,始终难以心安。

她知道,是夜除的一番话在自己的心上激起涟漪了。

她哪怕曾是再神圣而强大的存在,如今终究也算是入凡尘七百年了,她的心境在潜移默化中也渐渐地发生了改变。

今日的种种还是在自己的心湖上激起了涟漪,哪怕那涟漪再微不足道,也是一颗隐患的种子。

司命明白,她必须修复自己的心境上的瑕疵。

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峡谷中的大风也静了下来。

她敛了敛自己微乱的裙裳,让白裙柔软地垂落,覆住玲珑的膝盖骨。

微乱的发丝切割着冷漠的视线。

“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也不知道逃多远了。”司命向着他们逃遁的方向望去。

……

……

方才逃离战场之后,血羽君的鸡血未能维持太久,它骨头里最后蕴藏的灵气也被榨得差不多了,艰难地飞了一段,它似是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哪来的力气,疲惫涌上,飞行的姿势也东倒西歪起来。

“小爷我飞不动了啊……”血羽君哀嚎了一声,没有坚持太久,便带着他们向着一片裂谷中跌跌撞撞地飞了进去。

邵小黎紧紧地抓着血羽君脖子上的羽毛,恨铁不成钢道:“你再坚持坚持啊,平日里给你喂了这么多青龙,火莲,玉女……你怎么能说不行就不行啊!”

邵小黎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血羽君立刻想起了每天都吃的青菜番茄和蚌肉……它胃里翻滚出一股厌食般的恶心感,再也稳不住身子,左倾右斜地撞进了一片树林之中。

宁长久与邵小黎都摔在了地上 。

宁长久痛哼一声,接连被两剑反噬之后,他意识昏沉,眼皮子打着颤,似是随时要合眼了。

邵小黎稍好一些,她的脖子上,司命留下的血红印子还针扎般作痛着,而她身上的血也没办法及时止住,随着一些动作的幅度,许多结痂之处也再次破裂,腥味刺激着口鼻,令人作呕。

她抿紧了唇,将宁长久扶了起来。

“老大……你还好吗?”邵小黎抓了一团血,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宁长久咬了下舌尖,让自己的意识微微恢复清醒,视线聚焦之后,他摇头道:“不太好。”

邵小黎心想老大就不能骗骗自己让自己安心一些嘛,她又是埋怨又是心疼,搀着他的手,道:“我带你回家。”

宁长久摇头道:“不能回断界城。”

“嗯?不回断界城?那我们去哪里?”邵小黎疑惑道。

宁长久道:“一直向前走……去冰原的方向,我们先去那里。”

“冰原?”邵小黎对着那里隐隐有些抗拒,尤其是先前宁长久说完了那番话以后。

宁长久道:“那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邵小黎冷静了下来,她也明白,司命只要不死,他们回到断界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好……”邵小黎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他们此刻身在何处,只是哪怕能达到冰原,那里又何其辽阔,何其危险重重,他们真的能走出去么?

血羽君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独脚起跳,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邵小黎看着它孤单的腿,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小鸡。”

血羽君想着这副身躯的另一只腿,虽然是残疾伤腿,但好歹能当个拐杖,不曾想当时被这嘴馋的小姑娘砍走之后才把身体交给自己。

于是它跳脚独行时也显得有些抑郁。

但此刻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血羽君唉声叹气地展现着自己的大度:“无妨,正好锻炼锻炼我的脚力,若是那娘们还敢追来,我就一脚把她的脸踢烂。”

血羽君越说越自信,信誓旦旦,昂首挺胸。

只是不久之后,它发现,自己明明不是乌鸦,却长着一张该死的乌鸦嘴。

他们走过那片毒雾之谷的时候,司命再次追了上来。

她立在树梢上的影子随风拂动着,那张极美的脸蛋在邵小黎看来却是最深最恐怖的梦魇。

夜色像是永无止境的潮水,司命绸滑的银发在水波中起伏着,更白了几分。

她像是一轮才出柳梢头的月亮。

邵小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脚步骤停,心脏都像是慢了半拍。

司命的白裙也有着许多的豁口,只是豁口之内,依旧没什么香艳风景,那白裙之下,还有着一身单薄的衬里。

她对着宁长久所说的一切本就是谎言,她也从未想过与任何人共赴巫山云雨。

“找到你们了。”司命的话语也有些虚弱。

只是此刻,宁长久与邵小黎亦是强弩之末。

宁长久知道她早晚会追上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冰原还在较远的地方,他们哪怕踏足而上,也未必可以逃掉。

司命道:“我原本是想杀你的,但我改变主意了,等到我将你的金乌炼化,将日晷的白日补全完整之后,我会将你收为奴隶,如你所说的那样,让你日日夜夜地感受到屈辱痛苦和绝望。”

宁长久静静地看着她,对于她的言语无动于衷。

不知为何,司命竟生出了一种他也等待自己多时的错觉。

莫非他还有隐藏的手段?

今夜接连的挫败让她也无法保持那种绝对的自信。

她看着宁长久,道:“希望以后你还能保持这般平静。”

司命的身影自树上掠下。

“老大小心!”邵小黎喊了一句,她抓着宁长久的手臂,将他背到了背上,立刻施展剑法,恍若以剑御身,在树林中飞速地穿行逃命。

血羽君也知道,如果他们死了,自己肯定也逃不过被当鸡杀的命运,它愤懑地啼叫了一声,鼓起翅膀,如张开一对瘦骨嶙峋的破扇子,对着司命扇了过去,羽毛化箭,一齐射出。

这些箭雨刺上了司命的后背,却未能刺破,反而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尽数回弹,纷纷射还给了血羽君。

夺夺夺的声音里,树干上钉下了无数的飞羽残片,而血羽君在一番鼠窜之后,羽毛更秃了许多。

而司命也没空去管它。

她就像是黑暗中的苍狼,那两只逃窜的‘野兔’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而此刻,司命的身躯也极为疲惫,她虽是灵胎中天生地长、烧制了不知多少岁月才孕育而成的瓷人,但她的身体亦有极限,今夜,她隐约有些探查到了自己的极限,她身上的伤口便是证明。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撕裂的伤口在带来的痛意的同时也带来一股难言的快感。

她的心在苍凉的夜风中颤栗着。

情绪的火苗一闪而过。

她转眼间便追及到了邵小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