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京师起微澜(下)

龙争大唐 凤鸣岐山 2953 字 2022-09-18

李治别的本事一般般,可对于歌舞一道却颇有研究,这一曲《鹤翔舞》从曲到舞都是他一手整出来的,此番第一次拿出来炫耀一把,能得到好评,自是觉得分外有面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鼓着掌道:“李侍郎谬赞了,久闻李侍郎于谱曲之道造诣颇深,若不嫌弃,这歌舞班子便送与李侍郎好了。”

这份礼可是不轻,李千赫虽是李氏宗室子弟出身,可惜只是旁支,家境一般得很,除了个吏部左侍郎的官衔之外,并没有捞到封爵,奉禄着实不算多,为人又不贪,实是无太多积蓄的,虽好歌舞,家中却养不起歌舞班子,李治送上这么份大礼,明显是摸过了李千赫的老底,对症下药来的,这令李千赫不喜反惊——厚礼与人,必有所求!有心不收,可问题是太子乃是半君,君有赐,臣非礼莫敢辞,李千赫心中一动,忙不迭地开口逊谢道:“殿下厚爱,微臣心领了,然则圣人有云:君子不夺人所好,此歌舞班子乃是殿下心爱之物,微臣愧不敢受。”

“不妨事,不妨事,李侍郎尽管收下好了,明日一早本宫让人给李侍郎送府上去即可,八哥那头要是真怪罪下来,本宫自与八哥分说便是,来,喝酒!”李治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打算了李千赫的话头,端起了酒樽,向着李千赫示意了一下。

“这……”李千赫迟疑了一下,转念一想,左右收下之后,交由纳隆去处理也就是了,也就不再推辞,双手端起了酒樽,恭敬地道:“多谢殿下厚赐,微臣敬殿下一樽。”话音一落,一仰头,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亮着樽底示意了一下。

“好,爽快!”李治见李千赫收下了自己的大礼,心情愉悦得很,哈哈一笑,也将樽中的酒饮尽,笑呵呵地挥手示意了一下,原本在厅堂里侍候着的宦官、宫女们立马会意地各自躬身行礼之后,鱼贯退将出去,偌大的厅堂里就只剩下李治与李千赫二人独坐。

来了,这就要进入正题了!李千赫心中一凛,脸上却并无其他表示,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只是笑呵呵地看着李治,等着李治亮出底牌。

果然不出李千赫所料,那帮子下人们才刚退将出去,李治脸上的笑容已然收了起来,长叹了口气道:“而今国事多艰,战事频频,本宫受命监国,虽欲振奋,怎奈……,唉,现今父皇即将征战异国,若是不能安心,这……,唉,此皆本宫之过也,李侍郎身为朝廷之栋梁,当得助本宫一臂之力才是。”

李治这等貌似推心置腹的话一出,还真令李千赫哭笑不得的,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可太子既然开了口,不答却又不成,李千赫也只好作出一副恭敬状,含含糊糊地道:“殿下恭孝之心天下皆知,以殿下之才干行监国之事,陛下定能放心的。”

“哦,那就托李侍郎吉言了,只是……”李治话说到这么便停了下来,一脸子企盼之意地看着李千赫,那意思就是在等李千赫出言追问,却不曾想李千赫继续装着糊涂,只是躬着身子,一副倾听的样子,就是不开口追问下文。

李治等了好一阵子,见李千赫就是不开口,心中暗骂了声:不识抬举!但却也拿李千赫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好拿起摆在几子上的酒壶,借着倒酒的当口,掩饰一下自个儿的尴尬与恼怒,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似有意若无意般地说道:“诸遂良其人文采出众,父皇甚嘉许之,本宫也深以为然啊,居黄门侍郎之职,屈才了,呵呵,侍中……啊,不说这个了,来,李侍郎为朝廷操劳多年,本宫感佩在心,来,来,来,本宫再敬尔一樽。”

李千赫混迹官场多年,岂是易与之辈,一听李治这话,心头立时狂震不已,脸上虽没变色,可手却情不自禁地抖了几下,紧赶着借倒酒之际,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将震惊之心压了下去,略有些微颤地举起了酒樽,嘶哑着嗓音道:“殿下请。”接着一仰头,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了酒樽,陪着笑道:“殿下,微臣不擅酒力……”

李千赫这是打算就此告辞了的,然则李治却没打算就这么让李千赫走了,无他,虽说该传的话已经传过,可要想让人以为自个儿与李千赫是聚在一起密议,这点时间断然不够的,是故,没等李千赫将告辞的话说将出来,李治立马截口打断道:“明日乃是荀假(唐朝官员每十天休假一天,称为荀假)之日,李侍郎但坐何妨,来人,上歌舞以助酒兴。”

李治话既然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李千赫纵然有心要走,自也是不可得了罢,没奈何,也只能陪着李治饮酒笑谈。别看李治文不成、无不就的,可毕竟是跟李靖学过多年的艺,各种典故、野史趣闻之类的倒是懂得不老少,这酒一喝,话便滔滔不绝地往外冒,啥子天文地理、前朝秘闻之类的一套接着一套,可怜李千赫尽自满腹心思,却也不得不打点着精神头应付着,一场酒直从酉时四刻喝到了戌时将尽,这才算是完了事。心情大好的李治甚至不顾自个儿那已经有些子颠来倒去的小身子骨,硬是由宦官们扶持着,亲自将李千赫送出了东宫,直到李千赫都已经上了马车了,李治还在宫门口很是恋恋不舍状地挥手示意,脸上洋溢着大功告成般的喜悦。

“老刘头,去越王府。”李千赫待得马车远离了东宫之后,这才隔着帘子低声地吩咐了一句。

老刘头原就是越王李贞专门派来保护李千赫安全的“旭日”高手,此时听李千赫下了令,也没多问个究竟,只是应了一声,在已然显得空旷的东大街上走了一段,转入了小巷中,绕了好一阵子,确定后头无人跟踪之后,这才从杂乱的巷子里转悠了出来,向着越王府驶去……

夜已经有些深了,素来冷清的越王府此时更是漆黑一片,唯有内书房里依旧亮着灯,但见一盏昏黄的孤灯下,纳隆一双眼半睁半闭地斜靠在一张摇椅上,眉头微微地皱着,苍白的脸色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出格外的憔悴,默默无语地坐在那儿,只是一味的沉思着,直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纳隆这才猛然睁开了眼,身子虽未动,可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