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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起划船的人里面有个人落了水,我爸在我面前坐着,听见人尖叫呼救就跳下去救人了。他游泳很厉害,很快就把那个人救上来了。”

言柚像是在讲故事一般说着这些话,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但有些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言柚又翻到下一张。

这张是在医院,言为信穿着病号服,一条腿打了石膏被吊了起来,言柚站在床边,怒着嘴巴不说话,一双眼睛通红,像是刚哭完。言为信却是笑嘻嘻的,揽着女儿肩膀让人帮忙拍照。

言柚看着言为信的笑脸说:“还有一次,是他和同事出差,他们要去调查一家工厂污染源排放。那个地方很偏僻,在一片大山里。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发生了意外,他的同事下山时脚滑,差点掉下一个陡坡。我爸拉住了他,自己却不小心摔了下去,骨裂,在医院躺了好久才好。”

“这样的事情很多,我不知道的可能有更多。”言柚抬起头来,望着程肆,慢条斯理地说:“十二年前那次意外发生时,我才七岁。我当然抱怨过,怨意外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他身上,怨他救的那个人,更怨的,其实是我爸。有很久一段时间,我甚至恨他到底为什么要去见义勇为,船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看着,比他水性好的人多得是,为什么就只有他下了水,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救人。”

言柚很平静地说着这些话。

可越是这样,听在程肆心里,就越是愧疚与心疼。

他只能低下身去,去抱她,去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

言柚搂着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肩上,寻求严寒中的一点温暖般缩了缩身体。

半晌,才道:“可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就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就算当时落水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都会那么做的,他就是那么好。”

言柚溢出了一丝哭腔:“不然他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甚至家人的反对,从人烟罕至的田埂边抱回了我……他就是那么好。”

程肆手按在她后背上轻拍,一下下地安抚,一声声地道歉。

他抱着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底的红色层层蔓延。许久未睡的眼底不见一丝困意,却只有清醒无比的愧疚与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