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蛊惑 倪匡 8245 字 2022-09-19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现出了一种十分为难的神情来。

原振侠压低了声音,道:“上校,你遇到一个大难题了。你要证明秀珍是杰西的妻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因为杰西阵亡,是早已报告在案的!”

莱恩点了点头:“是的,国防部有杰西阵亡的记录,也早已通知了他的父母,我当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只要杰西还活着,又出现了,那就容易解决了。我能以当时长官的身分,改写报告,说杰西只是失踪,误当阵亡,那就没有问题了!”

主人“嗯”地一声:“关键在于杰西那时还是不是活着?在什么地方?”

莱恩上校道:“是,那天我的巡视工作自然草草结束。回到了办公室,秀珍的神情,仍然极其激动,那孩子,正在大口喝着牛奶。我一进去,就问:‘杰西现在在什么地方?’秀珍一面抹着泪,一面道:‘我不知道!’我听得她这样回答,发起急来:‘什么你不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秀珍啜泣着:‘我真是不知道,有人说,他……他在柬埔寨的丛林中,和一批柬埔寨人一起,在对抗越南军队。’”

在这里,要加插一段题外话,用极简单的方式,介绍一下发生在柬埔寨这个国家中的事情。

柬埔寨在越南的邻近,柬、越两国,历史上不知曾发生过多少次战争。在越战时期,赤柬军控制了柬埔寨,实施十分残酷的统治,杀害了许多柬埔寨人。可是在北越军南下之后,越南军队进入,在异族统治的情形下,赤柬军又和被推翻了的西哈努克亲王联合起来,组成了抗越联军。

所谓抗越联军,其实力量十分薄弱,只是几股零星的部队,装备不良。在丛林地区和越南军队周旋,打游击。

阮秀珍这时所说,杰西可能在柬埔寨,和越南人作战,指的就是这种部队。

莱恩上校继续道:“我一听得秀珍这样说,吃一了惊:‘他怎么会拋下你,去打游击的?’这一句话,可能触及了秀珍的伤心处,她又泪如泉涌。我只好一面安慰她,一面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朋友彩云,现在是我的妻子,她在曼谷。’秀珍怔了一怔,喃喃地道:‘彩云……彩云……我好象是第二辈子做人了,她……是你的妻子?’我道:‘是啊,我来找你,给你爸爸赶出来,就是那次认识了彩云的。’

“当我向秀珍讲,我如何认识彩云的开始之际,只讲了几句,我就讲不下去了。因为,我那时去找秀珍,是要向她报告杰西的死讯的。可是杰西却……又出现,不但和秀珍私奔,而且,还有了孩子。可知这几年,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这……叫我如何说下去?

“我没有再向下说,只是问:‘我需要知道杰西的下落,找到他,你们可以一起回美国去!’秀珍叹息了好久,才向我约略地说了她和杰西私奔之后的情形。

“原来他们在私奔之后,到了泰柬边境的一个小地方,住了下来。在开始的一年之中,两人过着和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生活虽然原始和清苦,可是一对深切相爱的男女在一起,不知道可以有多么快乐,那真是一段神仙一样的日子。

“秀珍在叙述这段日子的生活之际,她带着泪痕的脸上,所现出的那种甜蜜回忆的神情,真叫人一见难忘。一年之后,他们有了小杰西。

“由于他们所住的地方,可以说是穷乡僻壤,他们过的生活,是最简单的生活,可是也其乐融融,对外界的事,几乎一点接触也没有。但是生活在今天的世界上,毕竟是没有世外桃源这回事的。好景不常,在一次赤柬军的进攻之中,他们居住的地方,遭到骚扰。本来,问题也不大,可是当一小队赤柬军,发现在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一个美国人的时候,惊讶不已,就把他们一家人全都扣了起来。

“就在他们被扣留的当天晚上,杰西知道自己命运不妙。他估计,只要能逃脱看守,向泰国方向逃出几里,就可以没有危险了,所以他就决定逃亡。当晚,月黑风高,他们并没有经过什么困难,就逃脱了那一小队赤柬军的看守,开始逃亡。

“可是,黑夜之中,在丛林地区逃亡,他们轮流抱着孩子,在轮到秀珍抱孩子的时候,她一不小心,失足滚下了一个斜坡,她听到杰西在斜坡上大声叫她,可是她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无法应声。

“等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时,挣扎着再上斜坡去,杰西已经不在了。秀珍当时的愁急,真是可想而知,她发狂一样奔回原来居住的地方去,那一小队赤柬军已经离开,居住在当地的一个老人告诉她,杰西被追上来的军队抓了回来,五花大绑,用绳子牵着带走了。秀珍一听,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可是自此之后,她和杰西就失散了,再也未能找到杰西。”

莱恩在讲述秀珍的遭遇时,语声越来越低沉。他讲得虽然简单,可是在战乱时期,一对热恋着的男女的悲惨遭遇,却自他的叙述之中,十分生动地表达了出来,听得人人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样。

“杰西被赤柬军掳走,秀珍心中的伤痛焦急,真是难以形容,快乐的日子结束了!”

莱恩停了片刻,续道:“从那天起,秀珍就带着孩子,在柬埔寨境内流浪。在那段时间内,她所身受的苦楚,随便讲上一两件,都会听得人流泪。她为了要有杰西的消息,什么都肯做‥‥‥她根本不当自己存在,一切都只是为了要再见杰西一面……而赤柬军又是著名的残暴,所以她的遭遇……唉……她的遭遇,我真是不忍心说。我只能说,她做的一切,全是为了爱杰西,为了想再和杰西在一起,不论她做过什么,杰西若是能和她再见,一定会感激得痛哭!”

莱恩上校并没有详细讲述那一段时间内,阮秀珍为了寻找丈夫而发生的遭遇。原振侠也早已决定,如果莱恩要详细叙述的话,他一定要打断他的话头。

一个美丽的少妇,在这样的环境中,会遭到什么样的屈辱,会有什么样惨痛的遭遇,实在是随便想想,也可以想得出来的。那可以说,是超过人类所能忍受的痛苦的极限了,也唯有仗着内心对丈夫的深切爱意,她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支撑下来。莱恩上校的话,实在是很简洁有力的,她根本不当自己存在,一切只为了要再见到杰西!

大厅中维持着沉默,想起了可怜的阮秀珍的遭遇,人人心中都十分同情。苏耀西首先打破沉默:“若是阮女士有需要任何帮助,我一定尽全力!”

苏耀西财力雄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他这样应允,对阮秀珍的前途而言,自然大有助益,所以立时有人鼓起掌来。

在这时候,宋维又插了一句:“她需要的,不是金钱上的帮助!”

莱恩陡然问:“你认识秀珍?”

可是宋维对这个问题,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的这种神态,又使得人人心中疑惑:这个宋维,在整件事中,究竟是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何以他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他一定和整个事件有着关联,可是到目前为止,在已知的事实中,却又彷佛没有他的存在,这个人真可以说是怪异莫名!

莱恩又把这个问题问了一遍,宋维仍然一声不出,而且用双手掩住了脸。

莱恩没有再问下去,他继续道:“秀珍的努力,可以说没有白费,她探听到,杰西在被俘之后,并没有被赤柬军杀害,他丰富的军事才能救了他。当赤柬军发现了他有这方面的才能之后,对他还十分客气。可是虽然有了消息,却并没有用处,赤柬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连正式的编制也没有,形同大股的流寇,秀珍全然无法知道杰西究竟在哪里。

“过了不久,局势剧变,越南军队开了进来,大批难民涌向泰柬边境地区。秀珍随着难民群,还在不断打听杰西的消息。后来,在柬埔寨境内,实在待不下去了,就进入了难民营。

“当她看见我的时候,由于杰西给她看过我的照片,所以她认得出我来。当她叫了我的名字,我有了反应时,她简直是遇到了救星一样!

“在办公室中,她向我约略说了经过,我就和泰国官员商量,泰国官员也十分合作……我看多半是由于我的身分,允许我把她带到曼谷去。当天晚上,我和秀珍以及小杰西……一起搭车到曼谷去,搭的是我专员的车子。在车中,我可以问她更多的问题。

“我问的问题,全是有关杰西的。

“因为杰西……是我亲手埋葬的。他在被埋葬之后,如何又失踪,可以继续活下去,这一点,我是非要弄清楚不可的!

“自然,我没有把杰西阵亡的这件事说出来,我问得十分有技巧。我问:‘秀珍,你好好想一想,你在私奔之前,见到了杰西,他有什么异样?’秀珍连想也没有想,显然,那时的情景,在她的脑海中,不知道已回忆过几千百遍了。她道:‘和上次他来度假不同……他一见我,就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也紧拥着他。我爱他爱得那么深,我们两人紧拥着,我在发抖,他也在发抖……’

“我在这时,问了一句:‘你……有感到他的心跳?’秀珍并没有怀疑我为什么要这样问,立时回答:‘当然有,他心跳得厉害,他告诉我,他是逃出来的,他很害怕,怕得不得了,但一切为了我,只要见到我,他就快乐了。他要我和他一起逃走,我立即就答应,告诉他,天涯海角,我跟定了他。我们真希望就一直这样相拥着,不要分开……足足过了两小时……以后的事,彩云一定已经向你说过了。’

“我点头:‘是,彩云说你们一起上了一艘船,后来她还收到过你们寄来的明信片。告诉我,他……杰西……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我的意思是说,他完全没有什么异样之处?’我这样问,是想知道一个明明是死了被埋葬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的。

“秀珍想了一想,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只要她回答,秀珍才道:‘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异样,只是……他十分怕雷电。每当雷雨或是行雷闪电的时候,他会怕得发抖,一定要紧紧抱着我。我笑他,他说从小就是这样的,对行雷闪电,十分敏感。’各位,我认识了杰西很多年,他没有对雷电的恐惧,这一点我绝对可以肯定!

“他不怕雷电,在越南,雷雨是很普通的事,要是怕打雷的话,我早就知道。可是秀珍却说他怕打雷,那,我当时就想,是不是和他在一个大雷雨之夜……发生了变化……有关呢?

“各位请原谅我,尽管杰西在失踪之后,证明他还活着,可是他是我亲手葬下去的,我始终认为,这其中有不可解释的谜团在!

“到曼谷的路程相当远,行车要好几小时,在那段时间内,我不断和秀珍谈着话。我发现那一段可怕的生活经历,对她有极严重的影响,形成她在心理上一种悲惨的麻木。有很多惨事,听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发冷颤,可是她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冷漠得像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最多在口角,泛起一种令人感到凄然欲绝的笑容……

“各位请不要笑我,秀珍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当一个这样美丽的女人,口角带着这种笑容时,会使看到的人心碎。尤其作为一个男人,就自然而然会想到,我要帮助她,我要保护她,我要令她快乐,我要使她尽量忘却那一段悲惨的日子!

“唉!当时我也这样想,而且真心诚意地这样想,我心中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只是想帮助她。所以,当她的口角屡屡出现这种笑容之际,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轻轻碰着她的口角,好使她的笑容看来不那么凄楚。

“秀珍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她那种焦虑、惶急的眼神望着我。我一直在问杰西的事,看起来,杰西除了怕雷电之外,别无异样,而且,孩子也很正常。

“对了,我很少提及孩子,孩子很正常,我只能这样说。很小,不懂事,在整个行车途程中,他大半时间睡着,只有一次醒了,吵着要吃奶……

“当孩子吵着要吃奶的时候,秀珍现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来,道:‘孩子可怜得很,没有食物,我只好一直喂他奶。’她的话听来虽然平淡,但是我自然听得出,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在内。我忙安慰她:‘不要紧,到了曼谷,要什么有什么!’她坐在我的身边,犹豫了一下,就解开衫钮……天,我连忙转过头去,可是已经有了那极短暂时间的一瞥,看到了她丰满挺秀得叫人难以相信,像是象牙雕成一样的胸脯!

“当我转过脸去时,我只觉得全身都僵硬,心跳得几乎连司机都听到了。我从来也没有这样紧张过,我耳际甚至发生轰鸣声……”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

宋维在这时候,用极低的声音,叽咕了一句话。他说得十分低,连在他身边的原振侠都没有听清楚。

莱恩上校的声调相当动人,措词也恰到好处。所以他的叙述很能引人入胜,把当时的情景形容得十分细腻。

原振侠沉声道:“上校,对好朋友的妻子,你也会这样子?”

一个年纪较大的会员,发出了责备:“上校,我不能不说,你的心灵不是很干净!”

莱恩苦涩地笑了一下:“何不干脆说卑鄙?”

那年老的会员道:“我正有此意。”

莱恩有点激动:“你错了,先生,我绝不承认自己卑鄙,甚至不承认自己的心灵上有什么不干净之处。任何男人,看到了如此美妙动人的女性胸脯,都会和我一样,有同样的反应,这是人的本能、天性!我又没有盯着她再看,当然更不会动手去触摸一下那看起来已是如此诱人的肌肤。先生,要克制自己做到这一点,不是容易的事!”

宋维在这时,又叽咕了一句。这一次,原振侠听到他在说甚么了,他在说:“是的,是的!”

一听得他这样说,原振侠就不禁怔了一怔。即使是没有什么推理能力的人,也能从这句话中,可以推断出,宋维一定是认识阮秀珍的!

莱恩正在叙述,他自己是如何被秀珍的美丽所吸引,莱恩的这种反应,甚至是接近不道德的,因为秀珍是他好朋友的妻子,可是宋维却由心底表示同意。如果他不是认识秀珍,至少见过秀珍,否则何以会这样?

原振侠立时想到,莱恩在“奇事会”出现,难然只是偶然,但是这次偶然的事情,却已和他叙述的事,发生了某种联系,事情一定还会扩大发展下去!

原振侠感到苏氏兄弟正向他望来,当他们视线接触之际,原振侠知道,他们这时心中所想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样……那个阮秀珍,究竟美丽到了什么程度?那实在很引人遐思。当时,她在经过了一段如此悲惨的日子后,才从难民营中出来,单是解开了衣衫哺乳,已足以令得莱恩上校如此失魂落魄!而且,莱恩的妻子彩云,照他自己所说,也是一个标准的东方美人。

在同一时间内,想起这个问题的人,纵使不是全体,也是大多数。所以一时之间,大厅之中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还是莱恩先打破沉默。他先叹了一声,用模糊不清的语调,自言自语似地道:“越南女性肌肤的柔腻,在西方男人的眼中,本来已是奇迹。可是在那一剎那间,我看到了奇迹中的奇迹!”

他还是在赞扬阮秀珍的美丽,但是接下来,他又恢复了叙事:“等到到了曼谷我的住所,仆人开了门,我带着秀珍进去,彩云从楼上下来,还未曾走完楼梯,她就看到了秀珍。她惊讶得尖叫起来,真的像是一团彩云一样,自楼梯上飞扬而下,和秀珍紧紧地相拥。彩云在和我结婚之后,日子甜蜜而幸福,那令得她变得略为丰满,和秀珍的苗条相比,更加显著。彩云和秀珍一起流着泪,彩云的泪,是为了旧友重逢的高兴而流的,秀珍的泪是为什么而流?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彩云拉着秀珍,又叫又跳,一面不断地问我:‘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我只答了一句:‘在巡视难民营的时候,秀珍认出了我。’我是不必多说什么的,彩云和秀珍既然是好朋友,秀珍自然会把自己一切经历说给彩云听。

“在这时候,我真想暗中告诉秀珍一下,有关她那段悲痛的日子中的一些事,特别是她为了要得到杰西的消息,怎样去供赤柬军蹂躏糟蹋的事,最好作一个保留,别讲给彩云听。

“当时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呢?因为我想到,彩云的生活一直很幸福,一个生活在幸福中的女人,即使是秀珍的好朋友,对于秀珍这种悲惨的遭遇,也是不容易理解的。非但不能理解,而且可能起反感!

“可是我却找不到机会,对秀珍讲那几句话。彩云表现得极热情,一刻也不离开秀珍,她把她拉进浴室,吩咐仆人照顾小孩,又向我作了一个鬼脸:‘今晚我和秀珍睡,你自己设法吧!’当晚,我一个人,在一家小酒吧中,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醉意回家,在那一晚上,我不只是喝酒,也在好好地想。杰西的生死谜团,我无法解得开,这可以暂且放过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肯定秀珍和孩子的身分,二是尽一切可能,寻找杰西。

“当我走进花园时,我看到了秀珍。她站在一大簇鲜花中间,穿着一件看来并不是很称身的长睡衣,赤着脚,凝视着花朵在发怔。一看到她,我也怔住了,各位一定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怔呆的。我先是呆立着,然后,身不由主地向她走了过去,一直来到了她的身边,怔怔地望着她。她的一头长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看起来很苍白,但已经和在难民营时完全不同。她是那么的清丽,我首先想到的是,一个女人,在经历过如此可怕的长时期折磨和摧残之后,怎么可以在体态和容颜上,还保持这样绝俗的清丽?

“她向我望来,现出美妙动人的微笑:‘彩云还在睡,我先下来走走。’我有点手足无措,我自觉一身都是小酒吧中染来的烟酒味,根本不配和她站得太近。本来,这种感觉是毋须说出来的,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结结巴巴地,把我的感觉说了出来。

“她听了之后,凄然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世上最脏的女人,你……可知道我是带了多少种病进难民营的?难民营的驻营医生说,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女人……可以同时有那么多种可怕的疾病的。我一直在想……要是杰西知道了我的经历,他是不是肯原谅我?’我当时不可遏抑地吼叫了起来:‘杰西要是对你稍有异言,那么他就是畜生,不是人!’

“秀珍激动地流着泪,靠在我的肩头上抽搐,我一动也不敢动地站着,直到她自己抬起头来。我问:‘你把一切都对彩云说了?’她默默地点着头,我心中暗叹了一声,希望自己担心的事不会出现,我缓慢地倒退着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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