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极刑 倪匡 1702 字 2022-09-20

陈长青依然大摇其头,我和他之间,类似的争辩极多,也不必一一记述,不过,有关那个蜡像院主人的介绍,倒使我很有印象。他先向我说了院中陈列的主题,然后道:“这个蜡像馆主人,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人,他的蜡像院,每天只放一批人进去参观,绝不是随到随看,时间是下午六时到八时,进去的人,还得照他的规矩。”

我不禁失笑:“什么规矩?”

陈长青道:“进门口是一个客厅,每天六时,他就在那里等著,要进去参观的人,先得听他演说,听他把为什么要设立这个蜡像院的目的说明白。不听他的演说,是看不到那些蜡像的。”我当时只是耸了耸肩,由于我根本不打算去看,管他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那天下午,我也是偶然经过的,看到了蜡像院的招牌,立时看了看时间,恰好六点才过一点,而我又难得清闲,一点没有杂务在身,想起了陈长青的一再推荐,所以就信步走了进去。所以,实际上应该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地方,是在蜡像院一进门的一个厅堂之中。

当时,约莫己有二十来个人在这厅堂中,每个人都站著,男女老少都有,我进去之后,就在角落处,靠著一根柱子站著,我打算,如果这人讲话乏味,那我就立刻离去,不浪费时间。

当时,他正在对那些人,讲他设立这样一个蜡像院的原因。不单是由于他语音响亮,仪表出众,而且也由于他讲的话,听起来很有点意思,所以我听了片刻,就决定留下来,听他侃侃而谈。

他很快就谈到了种种残害人体的酷刑。

那人说道:“由于一个人肉体上所受的痛苦,只有身受者才能感觉得到,而施刑者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的,所以施刑者就可以为所欲为,把种种酷刑,加在受刑者的身上。在地球生物之中,只有人类才有这种残虐同类的行为,而且花样是如此繁多,我曾花了多年时间,研究人类历史上的种种酷刑,发现中国在历史上,所使用的酷刑之多,堪称首位,而且,酷刑的发明者,对于人体的结构,有著深刻的了解,都知道如何才能使受刑者感到最大程度的痛苦!”

当他讲到这里时,神情有点激动,挥著手,额上也有细小的汗珠渗出来。

他的身形相当高,接近一八零公分,相貌也十分神气,一头头发,硬得像是钢丝一样。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只是听著他在发议论。他所说的话,也不算是新鲜,但当我听到他为了研究多种酷刑,而花了好几年时间之际,我自然而然感到了兴趣。

并不是我对酷刑有兴趣,恰恰相反,我认为那是人性丑恶面之最,是人类做为一种高级生物的污点,甚至我也可以说,正由于人类历史上和现在,还存在著对同类施以酷虐的行为,人类不配被当作一种高级生物。在地球上,人类控制著,但到了有朝一日,和宇宙间其它的高级生物接触之际,除非人类到时已完全摒弃了这种行为,不然,一定会被别的星体生物,认为是一种低级的、野蛮的、未成熟的生物。

正由于我对酷刑一点没有兴趣,而且一想起来,就不免有恶心之感,所以我才对一个专门研究酷刑的人,产生了兴趣。

当时我这样想:这个人致力于研究各种酷刑,当他在史实之中,看到了那么多人类对付同类的残酷行径之际,他心中不知有什么感想?是厌恶得不想再继续下去,还是津津有味地研究,为了在资料中多发现了一种酷刑而感到兴奋?

当然,我那时也想到,用这种态度去对付一个拣了这样一个研究课题的人,不是很公平;人类既然存在这样的行为,自然应该深入研究才对。

我本来离发议论的他相当远,距离是恰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这时为了想更听清楚些,就向他走近了几步。而被他的讲话吸引了的,显然不止我一个人,这时,在他的身边,至少围了三十人左右,我是站得离他最远的。

他在继续著,并且用一种相当夸张的手势,来加强他的语气。

他说:“酷刑,不但要使受刑者感到痛苦,最终的目的,还要夺走受刑者的生命,把受刑者处死,而且,要使受刑者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死亡。对任何人来说,死亡只是一种不可知,既然无从避免,也不会应该感到太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