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说长长，长到足够他们从相识到陌生，说短也短，短到他们甚至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对方。

“你们的事我听说了。”金启黎道。

蔚然喉间的苦涩更重几分。

“要聊聊吗？”金启黎问。

蔚然看去。

蔚然想要拒绝，他没什么精力，话到嘴边又改口，“你晚上几点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

他想要了解蔺沈之，哪怕是他们已经走到如今的程度。

“十点，场地闭场之后。”金启黎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名片。

蔚然接过名片的时候都茫然，他没有金启黎的电话吗？

金启黎是蔺沈之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之前他和蔺沈之结婚的时候金启黎还来给他们帮过忙，他居然连金启黎的电话都没有？

收好名片，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后，金启黎被人叫走。

八点时，场地中陆陆续续多出了好多人，原本空空荡荡的休息区甚至人满为患。

蔚然坐在嘈杂的人群中望着自己的手机发呆，他犹豫了许久，还是硬着头皮主动给蔺沈之发了信息过去。

“我在会场遇到了金启黎，一个游戏交流会的会场，听他说这次交流会是蔺氏集团提供的场地，蔺氏集团原来还和白鲸有交流？就是之前给我发了邀请函的那个。”

蔺沈之那边很快有了反应，他名字下的状态几次跳成输入中，但足足两三分钟后他才回复，“好像是。”

蔚然看着那“好像是”三个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他甚至都忘了他为什么要给蔺沈之发信息。

他是想感慨一下他们原来如此陌生？

003

蔚然没再回复，收起手机。

交流会差不多正式开始，蔚然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交流会上。

说是交流会，也不会真的有人傻到把所有的技巧代码直接贴在板面上给人参观，所以这交流会主要的展示方向还是游戏竞技。

这吸引了大量普通游戏爱好者和看热闹的，以至于整个会场的人很快就爆满，一些热门的游戏体验场地前还排起了长长的队。

一些工作室干脆直接出台了各种比试项目，带奖品的那种，这直接让更多的游戏爱好者和看热闹的参与其中。蔚然原本还琢磨着要把几个看中的游戏都体验一番，看见这架势，直接果断的就放弃了体验的打算，转而加入了看热闹的行列。

中午，蔚然买了盒饭坐在休息区吃的时候，才发现蔺沈之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蔺沈之回复解释了之前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他得知游戏行业内有几个有名的工作室准备组建交流会后，就让人去交洽。

交流还算顺利，但整件事他也只看过一次计划书，只是大概知道有几家有名的工作室会参与。

白鲸蔺沈之还记得，但那些工作室里面都有谁，有没有白鲸，他没什么印象。

看着那几条信息，蔚然一时间只觉越发茫然。

对于蔺沈之来说，他所在的世界是不是就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什么白鲸，什么工作室，蔺沈之是不是根本不了解？

蔚然端着盒饭回忆了一下，试图回忆起自己跟蔺沈之讲解自己所在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的场景，但他把三个月内的记忆都翻完，他也依然没能想起他什么时候跟蔺沈之说过这些。

蔺沈之倒是跟他去过几次方正的工作室，但通常都是他和方正去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事，蔺沈之坐在沙发里等着。

每次他和方正噼里啪啦的说了几个小时说到累后回头看去时，蔺沈之都正看着他。

蔺沈之看着他的眼神太专注太温柔，专注温柔到他都忘了蔺沈之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忘了他就那么在旁边干坐了几个小时，或许也会觉得无聊。

蔚然看看手里还有一半多的盒饭，没了胃口，他嘴里苦得厉害，苦得喉咙都发疼。

他低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要再吃些。

会场里的饭卖得挺贵，一份就要五十多。

把盒饭里剩下的饭全部塞进肚子里时，蔚然撑得有些想吐。

重新回到会场里的时候，蔚然一直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总想起蔺沈之。

蔺沈之从来没想过要主动问他什么，问他在做什么，问他在说什么，问他什么是白鲸。

如果蔺沈之问的话，他肯定会说的。

这个想法之后，蔚然很快又想起自己。

他倒是经常往蔺沈之的办公室跑，有事没事就会去，但他每次去都只是坐在沙发里静静看着蔺沈之忙，美名曰，不打扰。

现在想想，他也从来没主动问过蔺沈之他一天到晚到底在忙些什么。

蔚然一直有些走神，直到他逛到了他大三时游戏的摊位前。

当初买走他游戏的人和负责摊位的人当然不是同一批，所以即使他站在摊位前，负责招揽客人的那些人也没人认出他，他们对他和其他人一样热情。

蔚然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摊位。

负责营销这个摊位的负责人主要设计了两个卖点，一个是vr眼睛体验，一个是手办的贩卖。

工作室的人设计了一系列简单的可以通过vr眼镜互动的情节，把游戏里的猫带到了“现实”里。

至于手办，蔚然粗略逛了逛，大部分手办制作得还算精良，但同样的价钱也高于普通价位。

蔚然离开后，上游戏论坛看了看，果不其然，论坛里已经骂声一片。

相比起这游戏，白金那边的口碑就相当好。

白鲸也制作了游戏相关的vr，他们贯彻了自己一贯的风格，整个vr做得相当的精致，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无论是画面还是剧情都相当精彩。

蔚然花了半个多小时排队体验了一次。

临出来时，工作人员还送了他一个小小的盲盒挂坠。

蔚然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把手办拆了，他开出来了一只胖头鱼，那是白鲸主营的一款游戏里相当受欢迎的角色之一。

蔚然把它放在掌心，拍了照片发给了蔺沈之。

照片发过去后，他简短地说明了一下那胖头鱼是什么。

蔺沈之很快回复，他问，那鱼游泳的时候能看见前面吗？

蔚然走在满是白炽灯和游客的会场当中，一时间有些被问住。

想了半天，他回复了一段超长的解说。

首先那不是真的鱼，而是一个角色，他是不下水的，以及游戏角色是不需要视力的。

十点多，会场闭馆后，蔚然给金启黎发了信息。

金启黎过了半个小时才出来，闭馆后他还需要处理一些后续事宜。

两人会合时，已经十一点多。

这个时间点，在这座老城里，很多商铺店家都已经关门，两人沿着路边走了许久，最终也只找到了一家卖麻辣烫的店。

和金启黎面对着面坐在路边吃着麻辣烫时，蔚然整个人都有些懵。从他见到金启黎第一面起，金启黎一直都是干练金助理的模样。

“想聊些什么？”金启黎问。

蔚然抬头看去，金启黎要的变态辣，他碗里红彤彤一片，看得蔚然肚子发疼。

蔚然想想，摇摇头，他不知道。

金启黎喝了一口碗里红得让人肚子疼的汤，道：“我不知道蔺沈之有没有告诉过你，蔺沈之的妈妈在生下他之后就走了，蔺沈之从来没见过她。”

蔚然点点头，这事他听说过。

他当时并不觉得，只觉得她过分，不能理解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现在他明白了知道了，他却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那他有告诉过你，他爸在和他妈住过的那间别墅里等了几十年的事吗？”金启黎问。

蔚然哑然。

关于自己父母的事蔺沈之和他提过几次，但每次都相当简短，他从未说过这个。

“蔺沈之他妈妈离开之后，他爸爸就再没娶过，他一直住在那栋老房子里面，他嘴上从来没说过，但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是在等她回去。”

“我刚进入蔺氏集团的时候是跟在蔺沈之他爸爸身边做事的，我去那屋子里看过，那屋子还保持着当初的模样，永远空着一半的衣柜书柜，单独放在一旁不许任何人碰的一双老拖鞋，橱柜里的杯子碗筷……”

“你没见过蔺沈之他爸爸，他那个人该怎么说，应该说他和蔺沈之很像吧，都比较不苟言笑，但他们也有点不同，他爸爸更加沉默，如非必要基本上很少开口。”

“你能想象蔺沈之和他待在一起，蔺沈之还是话多的那个吗？”

“我觉得蔺沈之他爸也不是不喜欢蔺沈之，他是喜欢蔺沈之的。但怎么说，他有时候给我一种，他好像看到蔺沈之就会想到他妈妈所以特别痛苦的感觉。他从来不在蔺沈之面前表现出来，但有时候蔺沈之走后，能看见那种眼神……”

“蔺沈之大学毕业正式接手蔺氏集团没多久之后他就去世了，积忧成疾。”

“他刚刚开始只是有些胸闷气短不舒服，大概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他住院那段时间他对蔺沈之很好，蔺沈之那段时间看得出来的很开心。”

“蔺沈之家有个花园你知道吧？”

蔚然点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

“蔺沈之他妈妈好像就喜欢种花。”金启黎道。

蔚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从小就生活在那种环境之下，如果是我我肯定受不了。蔺沈之大概也是受不了的，他爸爸去世之后他很快就搬了出来，搬到了现在他住的地方。”

“那栋老房子他并没有处理掉，而是就任由它那样维持着。他很少回去，只偶尔让人过去打理一下。”

金启黎又喝了一口汤。

这次之后，金启黎放下了筷子，他吃饱。

金启黎擦了擦嘴，继续道：“我不知道在你的印象里蔺沈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我看来，蔺沈之那样一个人，经历过那些，是很难会动心的。”

“但如果他喜欢了，那他就肯定是真的喜欢了，他答应和你结婚，那他就肯定是做好了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准备的。”

“你们怎么就走到离婚了呢？”

蔚然拿着筷子的手动了动，手里的面条顺着筷子的末端滑落。

对啊，他怎么就把蔺沈之弄丢了呢？

蔚然笑笑，低头吃面。

他突然也有些想吃金启黎点的那种变态辣，辣到头皮发麻那种。

金启黎住在会场附近，蔚然住在酒店，两人吃完东西后就各自分开回了住的地方。

蔚然回到酒店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已经快一点，他有些睡不着，索性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他这手机是新的，老手机里面的通讯记录、照片全都没了，他翻了半天，也只能把当初维修师傅从老手机里弄出来的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看到腻了，他又把蔺沈之的微信号找了出来，看他们这段时间的聊天内容。

他这个新的手机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就是蔺沈之那条同意离婚的信息，蔺沈之让他去别墅谈，否则他不会同意离婚。

蔚然找到方正的微信发送信息，“我想在游戏里加蝴蝶。”

方正很快回复，“大哥，你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了？”

蔚然想想，觉得方正说得有道理，“那你睡吧，我明天再找你。”

方正沉默片刻，发了个吐血的表情。

蔚然没再回复，他找到蔺沈之的微信号，把给蔺沈之的备注“我老婆”改成了“蔺沈之”。

翻了个身，他再想想，又改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