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没有灯光,没有营火,甚至连天空的星辰月弧都被那片蒙胧的沼雾所遮掩,在这块临时露宿的高地上,此时充瞒了悲哀凄凉的气氛。

戴玄云神色僵寂的盘坐不动,只是一次又一次粗重的呼吸着,呼吸的声音像是唏嘘,这种无声无泪的伤痛,最是断人肝肠。

在他对面,马小七双手捂脸,不时抽噎,头面身上敷着伤药的曹大宝正轻轻拍着马小七的肩膀,低声劝慰;方不去和甘为善活脱两块木头一样楞坐在那儿,他们自己心中难过,根本已提不起精神去安抚别人了。

甘为善伤得也不轻,背脊加上前胸,缠裹着厚厚的绷带,一张猴脸上还有多处青肿瘀血,但这些有形的痛苦,全比不上那无形的悲戚,鲁魁的死,对他们每一个兄弟而言,都是一椿沉重的,血淋淋的打击。

好一阵之后,戴玄云才长长吁了口气,音调沙哑低沉,宛如渗合着一股化不开的室翳:“鲁大个去了,但我们还活着,活着就要为鲁大个出这口怨恨,活着便该珍惜生命留存的不易,鲁大个地下有知,想他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一个个这种垂头丧气的德性,大伙要振作起来,挣到最后胜利,鲁大个的死才算死得有价值……”马小七也放下双手,眼眶红睡,语带咽噎:“老戴,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未能与鲁魁准确配合,是我接应太迟……我,我该死,我混帐,我对不起鲁大个碍…”又拍了拍马小七肩膀,曹大宝混言细语的道:“别难过了,我们都是久经阵仗的老手,更都是好哥们,谁也明白交锋混战的当口,情况瞬息万变,任是多大的本领,亦不敢说能已全盘掌握形势,你该做的全做到了,而鲁大个也死得不冤,死得有气概,他独自拼掉了对方三员大将,另缀上几个半调子货,算起来有得赚了……”戴玄云伤感的道:“大个说过,他没有别的,只有一条命,要怎么摆弄,全交给我,想不到一语成缄,他,他算真的把那条命交给我了……”甘为善也沙沙的接上来道:“在开仗之前,鲁大个就再三吆喝,表明了要豁起来干,不拼到死决不甘休,他不是说了么?一夫拼命,万夫莫敌,那一时里,约摸他已打谱拿命去垫了……”戴玄云静默良久,才悠悠的道:“小七,你可以确定你们干掉的人是修长生,后来补行加入的仇滨,以及赵起凡等人?”

马小七点头道:“应该不会错,他们彼此之间,一直是以什么修兄,仇兄、赵兄互称,敌方的阵营中,姓氏不见重复,加上他们的长像,使的家伙来对照,我断定就是他们三人。”

这时,方不去开口道:“我同大宝这一组,一共是狙击他们七个人,领头的有三个,听他们之间的称呼,分别是杨当家,小齐、还有个姓费的,依他们的称谓,只要稍加推敲,便可确定是些什么人物,那杨当家,必然是关外‘大风旗’旗主‘独臂肩山’杨宗,姓杨的也正好是一条手臂,姓齐的,包管离不了‘鹰侠’齐岗,姓费的手使一对形如满月般的净亮圆头铲,大概错不开是出身‘峨嵋’的‘罩魂灯’费杰了,其余四名随行的角色,口称杨宗为当家的,可能是他的手下人……”戴玄云道:“通通解决了么?”

方不去笑了笑:“除了那齐岗,一个不留。”

甘为善插进来问:“怪了,姓齐的和你们沾亲带故?为什么端端放了他一人?”

干咳一声,曹大宝解释着:“姓齐的眼见大势已去,一下子破了胆,当场便求起饶来,模样真叫可怜,你想想他在道上,也算个人物,‘鹰侠’哩,居然当着对头面前摆出这么一付姿态,那等窝囊像,委实令人下不了手……”哼了哼,甘为善不以为然的道:“这叫妇人之仁,姓齐的是自知力有不殆,性命难保,才摆出那种低三下四的熊样,如过反转头夹,换成你们吃瘪落败,他要能饶了你们,我他娘就算姓齐的生养!”

曹大宝呐呐的道:“你不在当场,感受不到那种气氛,英雄末路嘛,设身处地替他想想,也够凄凉难堪——”甘为善冷冷的道:“还设自处地替那些杀千刀的想哩,你怎不想想鲁大个死得多惨,不想想老子跌进泥沼里怎么和人家翻腾挣扎?你会发慈悲,就不可怜可怜我们自家兄弟?”

曹大宝有些难以为答了,方不去板着脸道:“江湖有句老词儿——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我们从不自诏名门大派,更不标榜侠义正道,但我们有血性,有良智,有仁恕的胸怀,这比一干挂羊头卖狗肉,打着侠义旗号反侠义的伪君子要高明坦荡得多;今天我们所做时,是我们认为该做的,不虚矫,不昧心,人就要有人性人味,斩尽杀绝的勾当,我不赞同!”

甘为善正待顶驳,戴玄云已提高了声调道:“好了好了,不用在这桩鸟事上争啦,再争也争不出名堂来,大家倒是趁着今晚切实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力气,准备迎接明朝的第二个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