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庭院是否仍依旧。她是否还时常坐在小亭的栏杆上,数梅花上的雪花,雪花下的梅花。

李寻欢抬头向梅二先生一笑,道:“车上有酒,我们喝一杯吧。”

雪,时落时停。

车马在梅二先生的指挥下,转入了一条山脚下的小道,走到一座小桥前,就通不过去了。

小桥上积雪如新,看不到人的足迹,只有一行黄犬的脚印,象一连串梅花似的洒在栏杆旁。

虬髯大汉扶着李寻欢走过小桥,就望见在梅树丛中,有三五石屋,红花白屋,风物宛如图画。

梅林中隐隐有人声传来,走到近前,他们就见到一个峨服高冠的老人,正在指挥着两个童子洗树上的冰雪。

虬髯大汉悄声道:“这就是梅大先生。”

梅二先生道:“除了这疯子,还会有谁用水来洗冰雪。”

虬髯大汉也不禁失笑道:“他难道不知道洗过之后,雪还是要落在树上,水也立刻就会结成冰的。”

梅二先生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可以分辨出任何一幅画的真伪,可以配出最厉害的毒药和解药,但这种最简单的道理,他却永远也弄不懂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入梅林,那高冠老人回头看到了他们,就好象看到了讨债鬼似的,立刻大惊失色,撩起了衣襟,就往里面跑,一面还大呼道:“快,快,快,快把厅里的字画全都收起来,莫要又被这败家子看到了,偷出去换黄汤喝。”

梅二先生笑道:“老大你只管放心,今天我已找到了酒东,只不过特地带了两个朋友来……”

他话未说完,梅大先生已用手蒙起眼睛,道:“我不要看你的朋友,你的朋友连一个好人也没有,只要看一眼,我至少就要倒三年的霉。”

梅二先生也跳了起来,大叫道:“好,你看不起我,我难道就不能交上个象样的朋友么。好好好,李探花,他既然不识抬举,咱们就走吧!”

虬髯大汉正在着急地问:“解药未得,怎么能走呢。”

谁知梅大先生这次反而回头走了过来,招手道:“慢走慢走,你说的可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叹花的小李探花么。”

梅二先生冷冷道:“你难道还认得第三个李探花不成。”

梅大先生盯着李寻欢,道:“就是这位。”

李寻欢微笑道:“不敢,在下正是李寻欢。”

梅大先生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大笑道:“慕名二十年,不想今日终于见到你了,李兄呀,李兄,你可真是想煞小弟也!”

他前倨后恭,忽然变得如此热情,李寻欢反而怔住了。

梅大先生已一揖到地,道:“李郎休怪小弟方才失礼,只因我着兄弟实在太不成材,两年前带了个人回来,硬说是鉴定书画的法家,要我将藏画尽拿出来给他瞧瞧,谁知他们却用两卷白纸,换了我两幅曹不兴的精品跑了,害得我三个月睡不着觉。”

李寻欢失笑道:“梅大先生也休要怪他,酒瘾发作时若无钱打酒,那滋味确不好受。”

梅大先生笑道:“如此说来,李兄想必也是此道中人了。”

李寻欢笑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道臣是酒中仙。”

梅大先生笑道:“好好好,骑鹤,先莫洗梅花,快去将那两坛已藏了二十年的竹叶青取出,请李探花品尝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