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前世的诀别(下)

傅辅不知道傅希言中间出去过,想:我儿子明明是跟着我过来的,怎么成你带来的了?

不知怎的,看两人站在一起,竟有些碍眼。

傅辅干咳一声,对傅希言说:“你奔波了一晚上,也该累了,快去休息吧。”

傅希言也的确累了,点点头,甩甩胳膊往回走,快进屋了,才发现裴元瑾还跟在身后,不由停下脚步:“裴少主还有事?”

裴元瑾说:“小桑养伤,小樟休息,你身边需要一个人。”

傅希言:“……实不相瞒,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

裴元瑾不假思索地回答:“想睡也睡不下吧?”

傅希言:“……”

傅希言堆起假笑:“既然少主喜欢我房间门前这块风水宝地,那就请自便吧。”

他打了个哈欠,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外袍一脱,脑袋往枕头上一闷,锁在身体里的疲倦就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

陷入混睡前,脑海里隐约还有个念头,储仙宫少主在外面站岗……

经历了一晚上的生生死死,大起大落,甚至突破了前世为人的底线,他以为会有一场梦,会有些辗转反侧,然而一觉醒来,一片安宁。

就像窗外这祥和的黄昏。

……

竟然已是黄昏。

竟然开着窗。

怪不得有点冷。

傅希言裹住被子,吸了吸鼻子,不高兴地说:“谁把窗户打开的?”

一只白色的虎头窗户伸进来,朝他咧嘴。

傅希言立马变了一副面孔,慈祥地说:“虎头乖,爸爸马上起床给你做饭。”

洗漱出来,裴元瑾正在外面吃烤肉。

小厮烤,他和白虎吃。

傅希言正饥肠辘辘,顿时食欲大开,自觉地在旁边选了块地坐下:“这是什么肉?”

小厮回答:“鹿肉,伯爷中午送来的,给您补补。还说您醒了,吃好了,就去书房找他。”

傅希言不顾烫,三两口吃完,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对裴元瑾道:“我就在家里,不用跟了。”

裴元瑾喝了口茶解腻,淡然道:“放心,小桑小樟知道什么是非礼勿听。”

傅希言被揭穿也不尴尬,微笑道:“那是,仙宫的人都有仙气。”

他一路小跑着到书房,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不由深吸了一口:“爹,吃什么呢?”

“你不是让我煮一碗老母鸡参汤吗?”傅辅坐在榻上,正在看一张纸,嘴巴朝着炉子的方向努了努,“喝吧。”

傅希言舀出一碗,喝了一口,比拇指:“炖得够久。”

“陈文驹的验状出来了。”傅辅将纸递给他,“死于窒息,致命伤是脖子的勒痕,时间在子丑之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真元萎缩。”

傅希言放下鸡汤:“那京都衙门刑部都怎么看?”

傅辅说:“可能是毒,也可能是蛊。江湖上稀奇古怪的手段太多,不好说。这桩案子交给了刑部神捕廖商,就是今天和金吾卫一块来的那个人。他可能还会来问你一次,你想好怎么说。”

傅希言说:“这个廖商有点东西。”

“刑部总捕头年事已高,明年就该退了,刑部尚书想挑个年轻人接班,目前就看好两个人。一个是廖商,一个是楼无灾。楼无灾缺资历,所以接手了‘镐京四公子案’,如果这案子破了,机会大增。所以,廖商这边也需要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傅希言恍然,怪不得廖商在陈文驹这件事上这么积极。

傅辅说:“不过上面急于把陈家案定下来,平息民愤,所以只要不出大差错,这案子跟着陈家案,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不得不说,傅辅以前待在家里不显山不露水,除了生孩子和打孩子,没发现有其他才艺,出仕后,才慢慢展现出老谋深算的一面。

这次,他又一语中的。

廖商果然上门,果然是问陈文驹的案子。

“陈文驹死亡的时间与傅司狱落水的时间很相近,你难道没有看到其他人吗?”

是的。现在连同廖商在内的刑部所有人都认为案发现场还有一个人。

傅希言乐得他们将注意力转到这个角度,故作深思地想了想,摇头道:“我当时的确觉得六个刺客死得很奇怪,可是一心想着救刘民,就没太注意。”

廖商又问了几句,见始终没有结果,只好起身道:“那就多谢傅司狱了。”

傅希言起身送他,走到门口,廖商突然问:“傅司狱回京第二日,面圣之后就见了楼捕头,莫非对‘镐京四子案’也有所见解?”

傅希言道:“我仰慕楼兄已久,恰好与楼百战有两面之缘,起了结交的心思,让廖捕头见笑了。”

廖商说:“哪里,楼捕头少年英才,我也钦慕万分。”

傅希言想:这不就是相爱相杀?

傅希言在家中休养两日才回都察院销假,见到的同僚一边说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边让他去见左都御史。

史维良还没下朝,他在门口等了会儿,右佥都御史经过,对他笑了笑。

傅希言:“……”

这一笑,可真是千言万语在心头啊。

过了会儿,史维良回来了,见他站在门口,道:“随我进来。”

“在家休息得如何?”史维良表现得很亲切。

傅希言恳切地道:“人在家中,心还留在院里。”

史维良点头:“有心了,不过司狱司你就不要去了。”

来之前傅辅就说了,这次陈文驹出逃,他表现出众,都察院可能要有所表示,傅希言心下已有准备,却还是装出惊讶道:“大人,这是为什么?”

史维良说:“原来的京都巡检使年中告老还乡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现在想想,就是等你立这一功啊。”

傅希言谦虚道:“陈文驹并非属下所杀,不敢领功。”

史维良说:“可你追上去了。整个镐京城,包括金吾卫,只有你一人追上了陈文驹,仅凭这一点就够了。谁杀的,不重要。”

傅希言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大的案子,都察院需要推出一个形象代言人来找存在感。

史维良说:“巡检使是六品,连升四级,是快了些,幸好陛下让你兼了个六品百户,也算合适。”

饭都喂到嘴里了,再吐出去也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