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众人的归处(下)

“谢陛下。”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建宏帝看看四周:“让他们都退下吧,朕有话要和爱妃说。”

刘贵妃垂下眼眸,轻声道:“好。”

等宫人们都退下,建宏帝牵着她坐到榻上,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刘太尉要杀朕的事,爱妃知道多少?”

刘贵妃顿时花容失色,双腿屈膝,跪在他的身前:“陛下明鉴,臣妾真的不知道啊!臣妾,臣妾……”

“没关系,慢慢说,朕听着。”建宏帝说,“你若不知从何说起,朕可以提醒你。今日凌晨泔水车。”

刘贵妃浑身一震,泪如珠串,颗颗晶莹。她仰起头,楚楚可怜地说:“臣妾并非欺瞒陛下,臣妾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大哥……太尉行刺之事,臣妾对天发誓,事先绝不知情。只是凌晨那运泔水的老头送了封信进来,是二哥的人听说大哥死讯,想向臣妾打听具体详情。”

“他有没有让你查一查,是不是朕杀了他?”

她僵硬了一瞬,低头道:“陛下有尧舜之贤,至圣至明,所作所为定有因由,臣妾不敢妄自揣测,只是相信陛下。”

建宏帝身体前倾,摸着她的头发道:“相信朕就对了。容贤妃是傀儡道魔女铁蓉蓉,你知她素来忌惮太尉,为了斩除朕的臂助,竟将太尉炼制成王傀。若非俞双喜舍身护驾,今日爱妃就见不到朕了。”

刘贵妃难辨真假,可她知道,这时候“相信”是唯一的选择。她忙收起眼泪,直起身子,轻轻掩住建宏帝的嘴巴:“臣妾不许陛下胡说。陛下乃九五之尊,真命天子,定会万寿无疆。”

建宏帝扶着她坐到自己身边:“爱妃不必担忧,这件事朕事先与你二哥通过气。你二哥刘坦渡送江陵知府进京的人手安置在太尉府,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昨夜不知为何,朕遇刺时,他们并没有出现。后来才知道,是被太尉借故调出府去了。你二哥的人找你打听,并非怀疑朕,而是怕朕疑他。但刘太尉也是受害者,朕痛心疾首,怎会疑刘家?”

刘贵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伏在他的怀里:“陛下,这两日真是吓死臣妾了。”

建宏帝抱着她,轻声道:“朕对外说刺杀的是俞双喜,救驾的是你大哥,就是为了保住你们刘家。彦盛走了,你还有二哥,今后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刘贵妃急忙道:“陛下皇恩浩荡,臣妾不胜感激,只是我大哥毕竟犯了错,陛下还是将二哥召回镐京吧,刘家此时也要留个顶门立户的人。”

不管什么原因,刘太尉都是刺杀了皇帝。就算皇帝不怪罪,难道还能容忍刘坦渡领兵在外?她主动提出,既是递出一个台阶,让刘家体面下台,同时也表达刘家绝无拥兵自重的不臣之心。

建宏帝拍拍她的后背:“南虞虎视眈眈,朕有坦渡才能心安啊。”

刘贵妃道:“二哥在南境多年,也未能完全收服兵将,怕是有负陛下所望。”

建宏帝对她刮目相看。兴许是刘太尉死了,刘家留在镐京的人里只有她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故而这“天真娇羞的少女”便遭逢家变,迅速“成熟”了起来。

建宏帝乐见其成:“坦渡乃朕最好朋友的弟弟,岂能叫他为难?收拢兵将之事,朕自有打算。”

刘贵妃见他“情真意切”,急忙擦掉泪珠,笑靥如花:“难得陛下还信他。”

建宏帝似笑非笑道:“北周南虞划江而治。坦渡背靠北周,对付南虞,是最利之剑,若投效南虞,背刺北周,一条长江天堑就斩断了南虞的补给,这时他才是真正孤悬在外,四面楚歌。”

刘贵妃骇然下跪:“我二哥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大哥也是受奸人所害!”这句话等于认同了皇帝对刘彦盛的说法与处置。

她如今就是刘家在镐京的耳目,有她盖棺定论,刘坦渡那边就不会再起波澜。

建宏帝大悦:“朕自然明白刘家的忠心。你和太尉都是朕信任的人。你应该知道如何才令你二哥和刘家最好。”

刘太尉忠君,救驾牺牲;刘将军爱国,坚守边境。留在镐京的刘家人里虽然没了高官,却还有一位贵妃在宫中策应,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段贤臣辅佐明君,明君爱惜贤臣的美谈。

刘贵妃心中雪亮,知道这是刘家眼前最好的出路。

“臣妾明白,定然督促二哥厉兵秣马,早日助陛下一统天下!”

厉兵秣马,一统天下。

离开珠镜殿,建宏帝望着皇宫上方的天空,眼前云开日出,风光月霁,处处叫人称心如意。

然而,所有的雄心壮志在他看到清思殿内闲闲地玩着投壶的背影时,瞬间消失殆尽。他垂眸,隐藏起眼中的得意与兴奋,敛容道:“莫宗主也喜欢投壶?”

戴着金色面具的莫翛然随手一挥,将壶推到墙角,然后将手中的箭一把投掷出去,看着它们齐齐入壶,才摇头道:“不喜欢。”

建宏帝道:“不知莫宗主所为何来?”

他闲聊般地开口:“俞双喜死了,以刺客之名。”

“朕不得已而为之。刘彦盛的弟弟驻守边疆,朕不得不安抚。”

“无妨。天地鉴这样的门客多如牛毛。”

此言不虚。天地鉴入室弟子极少,莫翛然当家后,广收门客,以武功秘籍和天材地宝为筹码,驱使他们办事。

建宏帝识趣地说:“朕很快便会命人将第三批天材地宝送往华蓥山。”

莫翛然不语。

建宏帝又道:“还有傅家,朕已经下旨处理了。”

莫翛然侧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都杀了吗?”

“已下令抓人。先把他们关押起来,交由刑部来审,正好那胖子已经在刑部大牢留好房间了。”他自觉说了句逗趣的话,可殿内的气氛似乎变得越发沉闷,“之后会坐实他们私通南虞的罪名。”

莫翛然点头:“很好。”

虽然他嘴巴上说“好”,可建宏帝还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当猜忌从心底滋生,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便又回来了。

莫翛然轻轻瞟了他一眼,抬步往外走,将近门口才停下来,对着门,背向他,淡然道:“我想要一样东西。”

建宏帝脑中转过千百种揣测:“请说。”

“刘彦盛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