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红与黑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3337 字 2023-04-07

泰尔斯冷冷一笑。

“那也就是说,费德,你才是那个‘不得已’而行非常手段,以曲求直,想利用‘权力’编织出你想要的‘真相’的人。”

费德里科皱起眉头。

“告诉我,费德,如果你有机会当上翡翠城主,南岸公爵,”泰尔斯放下喝空了的茶杯,目光犀利,“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两人静静对视。

但不多时,费德里科紧皱的眉头便缓缓舒展。

“殿下想必刚刚见过我堂兄。”

泰尔斯眼神一动。

“因为您心情不好,”费德里科的表情恢复平静,“而我想,此时此刻的翡翠城里,应该没有其他人能让您心情不好了。”

“你观察得挺细啊。”

“请恕罪,”感觉到王子话里的不快,费德里科稍稍欠身,“当一个人漂泊异乡,寄人篱下久了,渐渐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漂泊异乡,寄人篱下,察言观色。

泰尔斯咀嚼着这句话。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国秘科,又把他当作一个怎样的角色?

虽然自打进了翡翠城,明里暗里已经跟此人交手对局数次,但泰尔斯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性格,他的意图。

只知道他是个……

凯文迪尔。

只听费德里科继续澹定发声:

“而我猜这正是您来此找我的原因——我堂兄不服现状,利用自己统治多年的不正当优势,无赖地把自己和翡翠城绑在一块儿,逼得您投鼠忌器?”

“你们一个个足不出户的,却对外面的事很了解嘛。”泰尔斯嗤声道。

“殿下误会了,我并无此等先知异能,也无詹恩渗透上下的手段,”费德里科目光恍忽,“我只是……太了解他了。”

“哦?”

费德里科点点头,望向虚空:

“小时候,我和他带着年幼的希来玩耍,詹恩不慎失手,打碎了‘巫后’留下的古董花瓶——据说那上面的神秘铭文事关家族的命运,重要非凡,因此伦斯特伯父非常看重。”

泰尔斯表情一动。

他好像,听希来说过这个故事?

“被问责时,詹恩沉默了好久,最终站出来承认过错,但在那之前,他所作所为装模作样,却给所有人营造出了一种气氛:‘拉菲斯特之瓶’不是他打破的,只是他作为公爵之子,必须在此时此刻站出来,代人受过,为兄弟姐妹们担此罪责,遮风挡雨。”

费德里科嗤声一笑,不以为然。

“伦斯特伯父给了他小惩,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夸詹恩有器量,有担当,是公爵之选,同时用古怪的眼神瞥向我——我们那时都还年少,但你知道我当时站在他下首,心有不忿却无力辩白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他深吸一口气:

“至于我父亲……但凡兄长作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再置喙或深究,但那天,父亲那天看我的眼神……”

泰尔斯不由皱眉:“活在你们家,真的不累吗?”

费德里科回过神来。

“是啊,凯文迪尔家曾经枝繁叶茂,近支亲属里,跟我和詹恩同龄,有资格一起上学玩耍的堂兄弟姐妹们至少有半打。我们曾无数次走过先祖岩,期待着有朝一日立下功业,将自己的名字铭刻其上。”

费德里科摇摇头,幽幽道:

“但到了最后,大部分人都遵循传统,改姓离家,而在关键时刻,真正敢留下来辅左鸢尾花,或者说,真正敢以凯文迪尔的身份,站出来对詹恩的谎言和统治说不的……”

费德里科没有说下去,只是冷哼一声,目光锐利。

“由此可见,殿下,詹恩虽然从小体弱,训练课程样样不通,但正因如此,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玩弄心眼和勾心斗角上,”费德里科的话里带着入骨的恨意,“哪怕面对无可挽回的损失,他也必要咬着牙,在必败的局面里不择手段抢捞利益,扳回一局。”

“就像那个花瓶,就像这次……”

费德里科眯起眼睛:

“他既然肯低头俯首,将城主之位交给您,就必然留有更加凌厉,难以招架的后手。”

泰尔斯默默注视着他。

费德里科深吸一口气,回到当下,重新变得现实而认真:

“那我猜,您来见我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做个姿态给詹恩看,警告他你其实有别的选择,并企图逼他让步就范。”

费德里科适时露出笑容:

“因为在您心里,他,詹恩·凯文迪尔依旧是解决翡翠城问题的不二人选。”

泰尔斯闻言蹙眉。

“也许我的话太多了,”费德里科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微微欠身,“因为您现在觉得我过于敏锐了,心中的不快进一步上升。”

“当然不会,”对方的眼神让泰尔斯颇为不适,“须知黑先知还能读心呢,我照样跟他谈笑风生。”

“当然不会。”

费德里科重复了一遍星湖公爵的话。

“因为您过人的理智告诉您,”他抬起眼神,“也许,也许眼前这个无论出身还是形象,手段还是做法都惹人不快的凯文迪尔,也许他不仅仅是鞭策詹恩的马刺,也不仅仅是秘科的棋子,也许他还真有办法,一举解开翡翠城的困局?”

“奇怪,”泰尔斯轻嗤一声,打量着对方,“我怎么觉得,詹恩给我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反倒还挺开心的呢。”

费德里科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

“您说对了,殿下,”他咧开嘴角,“因为这样才意味着,他还是我熟悉的那个詹恩。”

“也意味着我的使命还未完成,我仍然有机会跟他对阵交锋,亲手复仇,而非枯坐此地,等到尸体发霉。”

费德里科打量着房间各处,喃喃自语:

“意味着我得以一偿宿愿,将冥顽不宁的他彻彻底底地逼上绝路,死路,不归之路。”

泰尔斯观察着对方恍忽又坚定的样子,陷入沉思。

他了解詹恩,知道南岸公爵并不怕他,不怕王子之尊,不怕公爵之名,甚至不怕国王安排的种种计谋。

但那一瞬间,泰尔斯却突然感觉到:

也许,也许詹恩·凯文迪尔,他真正会害怕的,就是眼前这个瘦弱单薄的男人。

费德里科·凯文迪尔。

想到这里,泰尔斯不由得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对方。

“当然,那还意味着,我还有用,还有价值,”费德里科回过神来,他注意到泰尔斯的眼神,不由歉然一笑,“那也许,也许下次遇到这样的问题,您再次走到我和他的房门前时,会稍稍抛开心情好恶,优先考虑一下,某个不那么光鲜亮丽的凯文迪尔?”

看着对方的样子,泰尔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