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づωど)四十九

无独有偶,江烬朋友圈权限开的也是半年。

舒悦窈噎了下,鼓腮理直气壮讲,“以前你朋友圈看到的,记下来了,我们文科生的记忆力就是这样牛逼,怎么了?有事吗您?”

江烬喉结微动,哄道,“没事啊,我就随口问问。”

“你没事不要问不该问的事情,小明的爷爷活到99岁,我看你最差能活到98呢。”舒悦窈迈出伞下,回身冲江烬莞尔一笑,伸出手招他跟上,“走啦,快点儿,等下还要吃饭呢。”

余晖落在女孩子的身上,温柔得像是给她渡了层光晕,黑色裙角微晃,江烬有瞬息的恍惚,仿佛被拉回多年前的某日雨后。

舒悦窈眨眼,唇动未开口,江烬已然倾伞,大跨步把她重新扩回在自己伞下。

夕阳一点点的消失于楼宇尽头,她跟着江烬缓步走进地下停车场,脚步声被扩出回音。

“诺,你的桂花马卡龙,桂花蜜你现在也喝不了,拿回去冰着吧。”江烬打开后备箱,拎出两个袋子,把其中一个递给靠坐在车前盖上的舒悦窈。

舒悦窈笑盈盈地接了过来,粉色抽屉包装盒里,胖嘟嘟的马卡龙被分装排列放着。

她把擦手用的湿巾垫在车前盖上,将包装盒放在上面,拆了一只吃。

酥脆的外壳被咬破,湿润的内陷浸染唇齿,桂花酱清甜。

“我好幸福啊。”舒悦窈轻声感慨道。

江烬弯腰,懒散道,“只是这样你就会觉得幸福了啊?”

舒悦窈捏了另一块递给江烬,软音回,“做人要知足嘛。”

“或许你可以在我这儿不知足点儿?”江烬等她吃完整颗马卡龙才问,“还吃吗?”

舒悦窈摇头,“等下还吃饭呢。”

江烬颔首,把提在手中许久的另个袋子递给她,“那看看礼物,上午答应要你的。”

“什么啊?”舒悦窈双手接过袋子,袋子很大,微沉。

车库里的灯光昏暗,她垂眼看见里面是个细长的木盒。

江烬没告诉她,只道,“我去抽根烟,你自己拆来看吧。”

舒悦窈好奇的把盒子捧出来,江烬站在左侧的柱子那儿给自己点了根烟,逆着她的风向抽。

稀世奇珍舒悦窈见过许多、拥有许多,从未有过某次打开盒子前紧张的时候。

她顿了半晌,才按开盒子上的按扣,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幅卷轴。

舒悦窈缓慢的拉开来,从第一个笔画出现时,她就知道这幅字出自谁手。

太熟悉了,是她年少时曾临摹过数次的笔调。

最后整幅卷轴呈现在眼前,自己的名字跃然纸上。

落款如她所料,是谢邈的名字。

她盯着落款看了很久很久,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背着人塞给她巧克力糖。

16岁的舒悦窈信誓旦旦和他讲,“有朝一日,我会回来见您。”

她没能回去见谢老,也失去了见到谢老最后一面的机会。

这幅字的日期是14年11月1日。

谢老开始全球巡展的前一天。

舒悦窈曾经失约,但是江烬冥冥中为她补上了。

眼前倏有水汽弥散氤氲,模糊着写过上万次的名字,她扭头去看向江烬所在的位置。

青年挺拔的身影渐渐清明起来,侧颜凌厉,江烬指间猩红明灭,那一抹红光像是团火,灼热舒悦窈肺腑。

她就握着卷轴,一会儿看上面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偏头去看江烬。

江烬该是不知道自己曾有一幅写了闻落行名字的字的,这件事除了她和谢老外,天知地知。

连闻落行都是在自己毁掉那幅字当天才知道的。

唯一的解释只有江烬知道自己喜欢谢老的字,所以为自己求了,后来没找到机会送出,就干脆留在手里了。

舒悦窈汉语言出身,职业卖词。

但此刻在无法找到任何形容词描述自己的内心想法。

江烬对她没得说,她并不认为自己年少时给江烬塞钱支持江烬在电竞路上走下去这件事,真的称得上“知遇之恩”。

她恰好有很多钱,江烬恰好需要,这就仅是朋友间的随手帮忙而已。

不过这幅字在自己这里意义非凡,收到后值得放声大哭一场。

可江烬求字时不知道自己曾求过,也不知道谢老会意外离世,这幅字于江烬来说。

罢了,直球选手舒悦窈直接问,她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哽咽着喊,“江烬。”

江烬反手在墙壁上灭烟,看清她神情后无措的笑笑,抹出纸巾给她,又揉了下脑袋,“怎么了这是?”

舒悦窈的眼泪没有落下来,只眼尾的薄红明显,她长大后很少再哭了。

小时候的舒悦窈是个小哭包,在内有家里人护着,在外有闻落行替她出头,根本受不得半分委屈。

经常会因为不可避免的原因大哭——比如说自己平地摔倒了。

养母陆知是个很感性的女人,她心疼舒悦窈,但并没有办法把全世界的地砖都铺上地毯,也无力每分每秒都盯着舒悦窈的动向,只能心疼皱着眉,泪在眼眶里打转,抱着她安慰。

后来舒悦窈长大、渐渐懂事,就养成了不怎么哭的习惯,她不希望别人再为自己伤心。

舒悦窈抽鼻子,音色不复平素的亮润,她把卷轴仔细的卷好,才问,“你是怎么和谢老求得这幅字的呀?”

文人重风骨,谢邈是个文人,他不会因为重金为人题字,舒悦窈当年是通过家里数层关系网才求见一面,绝不容易。

也因此谢邈传世的字作不多,价格水涨船高。

江烬轻描淡写答,“谢老的孙子喜欢打游戏,非要退学不念打电竞。我前东家和谢老是忘年交,指派我去劝学,我就顺便为你求得字,怎么了?不喜欢吗?”

说得到简单,不知道陪人打了一天一夜游戏的是谁。

秋雨知道,枯叶知道。

舒悦窈不知道,江烬万般隐藏起真心,不希望给她半点儿负重感。

殊不知舒悦窈其实猜过,放弃,想过选择打直球,但顾虑良多没能打出。

现在江烬敢说,舒悦窈就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