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师父身世

“也好。”

微生羽直起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问道:“雪陵寒冷,徒儿可有不适?”

九黎笑起来,“不冷,师父,我身上的法衣很暖和。而且此地水灵浓郁,也很适合我修行,哪里会不舒服。”

说着,他瞅了顾长凌一眼,笑眯眯道:“至于顾长凌,皮糙肉厚的,就不必管他了。”

微生羽闻言,眼中生出些许笑意。

不过,他还是对顾长凌说道:“若于修行有碍,你可另择洞府。”

顾长凌忙道:“不碍事的,师叔。”

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九黎一眼,说:“有师弟赠我的灵脉,哪里修炼不得呢?你说是不是啊,师弟?”

九黎一听就想甩脸色,但师父当面也只能忍了。

他只是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当谁没有灵脉呢。我有三条,你有吗?我有师父,你有吗?”

顾长凌:“……”

微生羽忍不住笑起来,道:“好了,回去吧。”

另一厢,东方良提着两个女修到了一秀清陵。

“王秀尊者何在?”

东方良完全没给对方留颜面的意思,质问时直接用灵力将声音扩大,几乎传遍整个丹峰。

一秀清陵的弟子纷纷停下动作,抬头看见五名剑修来势汹汹,身上剑意涌动。

他们还抓着两个惨叫不止的女修,踩着剑意站在高空上,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有人认出那两个女修。

“是燕琴师姐!”

“燕琴师姐和夏菲师姐的脸受伤了!”

“剑峰的人太过分了,他们想做什么!”

讨伐声刚起,便有一个匆匆赶来的男子呵斥道:“都住口!”

王慕煦看向来人,当看到高燕琴和夏菲的惨状,他脸色一变,脱口道:“小师妹!”

很快,他忍住了怒气,挤出一个笑容,行礼道:“见过东方师兄,不知你此来,有什么事吗?”

东方良看也不看他,扬声再问:“王秀尊者何在?”

王慕煦的脸色一沉,忍耐道:“家母正在闭关,打扰不得。师兄若有什么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东方良这才低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他一剑将高燕琴和夏菲的丹田废去,随手丢在王慕煦面前。

——没错,他就是特意将人留到一秀清陵,才动手废去修为的。

王慕煦脸色大变,上前扶起砸在地上的高燕琴,惊声道:“师妹!”

“啊……师兄,好痛,我好痛……”

高燕琴面无人色,哭着抓住王慕煦的手臂,可怜极了。

而另一名女修,修为比她低一个境界,在丹田被废后当场便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王慕煦再也藏不住怒色,抬头质问道:“东方良!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良淡淡道:“今日少峰主归宗,这二人擅自闯入雪陵,脏了少峰主的眼睛。我留她们一命,不过是看在今日剑峰大喜,不宜见血。王公子若不服,尽管上执法堂去。”

他却是连一声师弟都欠奉,完全没将王慕煦放在眼里。

“……”

王慕煦满眼阴沉。

怒到极点,他却是笑了。

王慕煦起身,抛下呻`吟不止的高燕琴,刚才的怜惜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朝东方良笑道:“原来大哥今日回宗么,确实是大喜——”

“住口,休想攀附少峰主!”

东方良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王公子,浩天宗谁不知道你姓王,父不详?我们少峰主乃是剑峰之主,从没有兄弟姐妹,什么脏的臭的就敢胡乱攀扯。”

“你!!”

王慕煦大怒,面容扭曲,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因为,东方良说的再难听,也是事实。

他王慕煦随母姓,哪怕全天下都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可那个男人不肯承认,他就永远言不正名不顺……

东方良抱着剑道:“师父有令,让我亲自请教王秀尊者怎么教的徒弟。师命不可违,既然王秀尊者在闭关,那我就在此,等她出关了。”

他说完,竟真的坐在剑上,盘膝修炼起来。

随他而来的四名剑修也是一般无二的动作,赖着不走了。

扰人闭关,是修真界大忌。

若他们犯了,今天是有理也得变成没理。

东方良还不至于蠢到犯这样的错误,更何况,他心里门清,他这般做反而更能恶心一秀清陵的人。

果然,王慕煦就怄得几欲吐血。

但他却连开口赶人都不行。

因为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们一秀清陵理亏。别说上告到执法堂,若是让峰主知道,他们只怕……

想到这里,王慕煦心中生寒。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还在叫痛的高燕琴,此时却再顾不上教训她,匆匆便去寻找正在闭关的母亲。

这时候闭关不闭关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千万别传到峰主耳中才好。

然而,王慕煦注定要失望了。

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丹心陵,历代丹峰峰主所居之地,此时也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丹峰峰主自然也听说了微生羽回宗的消息,收到父亲责问的令旨时,他正抚摸着微生羽出生时穿的小衣,黯然神伤。

听到父亲的斥责,丹峰峰主也是怒不可遏。

他满脸寒霜,冷冷道:“我知道了。你转告父亲,此事我绝不姑息。”

与此同时,九黎和顾长凌已经跟随微生羽,进了雪陵殿。

微生羽道:“雪陵的杂役都住在陵外,护卫的几位前辈寻常都隐匿在陵中,无召不出。徒儿若有所需,只管召唤他们。”

“好。”

九黎应了一声,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微生羽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道:“徒儿可是想知道,今日闯峰之人与为师的恩怨?”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九黎赧然地抓了抓耳朵,然后看了顾长凌一眼。

他用眼神暗示顾长凌赶紧走人,毕竟涉及师父的私事,他杵在这儿就不合适了。

哪想到,顾长凌当没看见不说,微生羽也道:“长凌师侄留下也无妨。这段往事,浩天宗内知情者不在少数,与其听他们以讹传讹,不如我亲口告诉你们。”

九黎连忙正色起来,不去计较顾长凌的存在了。

微生羽一向不是多话的人,说起这段往事,言辞也很简单,连情绪都显得平淡。

他道:“为师生为水火双灵根,亲长烦忧,常年在外为我寻觅机缘。故而,为师幼时很少与亲人相处。他们将我托付给了祖父的弟子,我生父的师妹照顾。此人,便是王秀。”

接下来,就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了。

微生羽的亲人常年在外奔走,却并未因此忽略了他,有机会都会来看望。

他的生父生母更觉亏欠于他,但有闲暇都会陪伴左右。

但他们,总不会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也时常独自来看儿子。

这却让有心人得了机会。

微生羽道:“王秀喜欢那人,一直不敢表露。到最后,反而是我,成全了他们……”

原来,王秀对微生羽的生父早就芳心暗许,当年积极主动地接过照顾微生羽的任务,就是为了多看他生父一眼。

可人心总是贪得无厌。

多看一眼,就想再靠近一步,多靠近一步,就想得到更多。

那王秀抵不过心中贪念,对微生羽的生父——丹峰峰主秦连云的爱慕一日深过一日,直至再也无法忍耐。

在一次秦连云独自来看望儿子时,趁其不备,用药与他春风一度。

王秀自然不可能就此满足,而男人骨子里总也有几分劣性。

那几年,因为儿子的事,秦连云与妻子聚少离多。

再加上那个冷若冰雪的女子,犹若神女,他满心爱慕,但在这段婚姻里,却难免心存卑微。

王秀与宁微,是完全不同的女子。

她柔弱美丽,对师兄秦连云崇拜有加,仰慕不已,一言一行皆将这个男人视若神明。

这样一个女子,费尽心机痴缠于人,还是早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秦连云就没能坚守本心。

拒绝几次后,他还是受用了王秀“不求名分,只愿朝夕”的心意,私下纠葛不断。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事情坏就坏在,第一个撞破他们私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年幼的微生羽!

九黎听到这里,脸色蓦地沉下来。

“师父,你是意外撞见,还是……?”

他对王秀深感厌恶,很难不产生不好的联想。

而微生羽,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微生羽道:“王秀已有身孕,自然不肯再掩藏。那时,她一手照顾我的起居,深知我的习惯。她将我未读完的书,放在父母的居所,我自然如她所愿,看到了她给我备下的大礼。”

第九十一章

微生羽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日的场景。

他濡慕敬佩的生父,与平日照顾自己、同他不是母子胜似母子的女子,在父母的寝榻上不着寸缕,四肢纠缠。

他忘不了,看到自己时,那个男人从床榻上滚下来,惊慌失措叫自己名字时的表情。

更忘不了,王秀扯着被子遮掩身体时,眼睛里泄露的笑意。

微生羽自幼聪慧,岂会不知,自己之所以能够撞破这样的秘事,就是王秀刻意诱导的结果。

饶是对王秀的用心有所明悟,年幼的微生羽气愤之下,也不愿意为生父遮掩这一桩丑事。

当年,当日,当时。

年仅六岁的孩童,就站在父母的寝榻前,站在苟合的男女面前,拿出传讯玉简,给自己的祖父和外祖传了讯。

“羽儿——”

秦连云想要阻止,但迎上幼子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淡漠眼眸,却僵在了原地。

孩子不慌不忙地发了传讯,请祖父和外祖务必前来,而后,他才看向秦连云和王秀。

“穿上衣服,跟我出去。”

他皱了皱眉,眼中满是厌恶。

“羽儿,我……”

看着转身离开的孩子,秦连云追了两步,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匆忙扯来遮挡的衣裳,只得作罢。

丹峰和剑峰的老峰主,很快就来了。

从幼孙口中得知他今日所见,二老自是雷霆震怒。但他们所有人,都默契地对宁微隐瞒了这件事。

然而,他们不说,总有有心或无心的人,告知宁微。

当是时,宁微恰与人斗法,争夺玄冰寒焰。

得知道侣背叛了自己,王秀甚至已经怀了孽种。更有甚者,他二人的苟且,被儿子亲眼撞破。

她一着不慎在逃亡中露了行迹,被追杀的修士重创。

虽然勉力带着玄冰寒焰返回宗门,宁微在闭关疗伤时,却因心魔的缘故,终致陨落了。

她死时,微生羽才七岁。

一年之间,天翻地覆。

仇恨和自责,几乎摧毁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