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甘特图

如果不记下来就难免有漏下的作业,因此老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但人都会长大。

越来越多的社交、工作、生活扑面而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就不再是一个本子,一条条竖向记录能解决的了。可能这边要在期限内完成老板交代的方案,家里父母又身体有些微恙需要你预约医院,同时房东还要催缴房租,好朋友还因为生活上的不顺正在哇哇大哭亟待安慰——这时候要再有个孩子嗷嗷待哺,就能体会到什么叫生活令人窒息。

这就是成长的崩溃。

如果说,小时候的生活像是一条耳机线,那么成人的世界就是混乱的背包里,缠成一团的毛线团。

个人如此,一个公司更是如此:不可能是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顺着来,许多时候都是各种项目交织在一起,哪一个也不能漏下不能出纰漏。

甘特图说白了就是条形图。是能够将各个项目都标注在同一张时间轴上,同时直观看到各个项目进程的‘生产计划进度条形图’。[1]

其本身就是产生于一战时期,用于统筹管理战时物资和人员调配的伟大管理学创新。

且说甘特图起源虽然很早,但并未被时代淘汰,直到现在诸如民用航空等工作都还在使用甘特图的精进版。毕竟比起一战时期手动绘制甘特图不好修改,电子信息时代赋予了甘特图更强大新鲜的生命力。

姜恒在之前的工作中也常用到甘特图来规划工作项目。更别说甘特图的创始人‘甘特’先生,那绝对是姜恒本人的偶像之一——他可是最先提出了“奖金制度”的管理学专家,她肝项目能够拿到奖金,都少不了这位对奖金体系的提出建立。

且甘特图最重要的就是直观和简洁。

这正是这会子朝廷最缺少的工作态度:只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请安折子就可知道了。一封上千字的折子,可能实事就三百字,剩下的都是‘皇上您身体好嘛?’‘皇上您吃了吗?’‘皇上臣好感恩戴德好想您’之类的废话。

哪怕是雍正帝三番五次明令禁止套话废话虚言,但终究不能废止。毕竟这是自有折子条陈奏疏以来,就形成的习惯了。

姜恒想,皇上一定很喜欢这种一目了然的图表。

果然,皇上一看就入了神。

半晌才道:“这是你一年要做的事情?你都画在了一张图上?时间段你画了条框,而时间点则是放上不同颜色的磁石……唔,这倒是很方便,磁石在铁板上可以随便移动,不用在纸上涂涂抹抹,或是费时重画一张图。”都不用姜恒解释,皇上很快就看明白了,同时看的眼睛发亮。

姜恒就笑道:“臣妾自打有孕真是懒得很。原本这些事儿,都会按照条陈的样子一条条写下来,好去办的。可现在愣是犯懒,连字也不想写了。又想着怀孕生产可得一年的功夫,这才四个月,臣妾精神就这么不行了,以后岂不是要出丑。”

“还好于嬷嬷周到,提前替臣妾将一年内的节庆大事、祭祀大事并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姐们的的生辰都列了出来。”

“臣妾就对着嬷嬷整理的条陈画了这样一张图,将一年内的事情都标了上去,这样倒不会丢脸了。”她指着自己的简易版甘特图道:“而且这样一标,臣妾才发现,有些事儿倒是重叠的,只怕到时候忙不开,需要提前安排呢。”

“之前是贵人的时候还好,并无多少事儿需要臣妾操心。可现在,永和宫、景阳宫再加上有孕,臣妾就难免就丢三落四的。”姜恒看着皇上,真情实感表达:“需要臣妾照管的,只是两个宫殿与后宫的人际往来,就已经觉出忙乱。真不知皇上是怎么理清头绪,朝中大事都不落在地上的。”

姜恒忘一件事,可能只是委屈宫人晚发两天福利。

可皇上要是忘记一地的拨粮,或是一时懒了晚批了两天的折子,耽误的就不知有多少大事了。姜恒相信,下头官员就如同她宫里宫人一样,并不怎么敢催促皇上,只能等着。

所以皇上的勤政与强迫症,其实也是一种责任心。在其位谋其政,若是天灾侵民也无法,可他不愿子民因他的一时惫懒而遭祸。

“你喜欢作画,心思又细,果然这图画的极好!”皇上毫不吝啬赞扬之意,眼里全是光彩,显然思绪正在飞速转动。

其实姜恒画的只是最简陋的甘特图,横坐标是时间,纵坐标是大事件。

说到底,她只提供了后人的一点智慧结晶。用条形图来标记展示工作计划的进度,对时人来说天马行空。

但只需要打开一点门缝,她相信,像皇上这样的工作狂,很快就能推开整扇门。

皇上原本就是统筹天下安排人力物力的专家,必会很快钻研出最适合本朝的甘特图用法。放到现代来说,皇上的统筹管理学经验,肯定也能发好多篇顶刊文章,是专家中的专家。

果然,皇上看这张简单的图画,越看想法越多。脸上的疲惫之色渐渐淡去,逐渐转变为一种近乎于燃烧的喜悦。

“你好好歇着,朕再来看你!”皇上不但自己走了,还取走了她的甘特图。

姜恒:嗯,果然被拿走了,还好自己有备份。

送走皇上后,姜恒也累了。

怎么把项目按照时代背景顺利成章做了,一直是她最为上心的事儿。凡事要水到渠成,非得到了嫔位,有这么多事儿可管,才能‘想出’甘特图。

否则还是贵人的时候,每天晃悠悠什么也不用干,也没有甘特图的起源。

如今终于完了一个大项目。

“今晚早点睡吧,真是累了。”

于嬷嬷等人迅速移动起来,将屋里光源都熄灭,再将已经点了半个时辰的驱蚊香草取走,展开白日晒过日头的暖烘烘被褥。

姜恒像是从前一样,完成了一个挂在心上的大项目,然后心无旁骛的睡去。

那种终于完成了一件事,可以美美睡觉的感觉,是什么都不能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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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还不等回到养心殿就动了起来。

“即刻宣怡亲王、张廷玉、鄂尔泰、蒋廷锡入宫。”说来,这是他前世第一任军机处的班底。

这些人都用实力证明过,他们适合做这一朝的能臣。

都长了好几个肝。

苏培盛奉命而动,就像总钻风一样,点了好几个小钻风小太监迅速散开各处去召人。而他自己,则去茶房拎起有些瞌睡的奉茶太监,命他点一壶浓茶。

奉茶太监以为自己睡迷糊了,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就忙看了看外头的大月亮和屋里摆的时辰钟,确认还是夜里,不由奇道:“浓茶?苏总管,这个点了怎么上浓茶?皇上一向最重养身的……”皇上过了午,甚至会不用绿茶,简直跟太后太妃们这些怕睡不着的中老年人一样。

“听我的没错。”苏培盛懒得跟他解释,只是粗暴吩咐。

皇上今晚大概不会睡了。

果然,端上浓茶的苏公公得到了皇上一个‘你很知趣很不错’的眼神。

苏公公不存在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果然,我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然而之后皇上的吩咐却又无情打碎了苏公公的信心。

只见皇上走到内间平时歇午的榻前,拿起宫人早为他准备好的一套寝衣,扯掉了最上头两枚盘扣。

苏公公:?皇上不喜欢这套寝衣?

却听皇上吩咐道:“将这件衣裳送去永和宫。告诉信嫔,朕这扣子掉了。”顿了顿又道:“她有身孕不要动针线,只将这衣裳留着,等孩子出生了……再补上这两枚扣子。”

苏培盛捧着缺少扣子的衣裳,就像捧着自己破碎的小心脏:天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又不懂皇上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