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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刚被战场磨炼成男子汉的年轻男人,竟也有种要落泪的冲动。他后悔自己刚刚把那些事说得过于可怕,吓到这女仆了,但他必须得狠下心,就是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仆吓破胆才好。

格蕾丝低头啜泣。艾伦斯顿犹犹豫豫地将手放到格蕾丝肩膀上,手落到洗薄了的旧睡裙上,掌心立刻感知到衣料下肩头的形状与柔软,忙又缩回手。

他脑子很乱,自从他被吵闹声从梦中惊醒,短短几刻内发生了太多事,让他疲惫又混乱。他想自己怎么这会儿才意识到这女仆一直衣衫不整呢?而这屋里还这样冷……这么冷的房间,床还这样硬,夜里怎么睡觉呢?

床上扔了不少衣物,艾伦斯顿的视线从上面依次扫过,最终选择了那条披肩,展开,抬高了手,又落下来,只是将东西递到格蕾丝手里,低声道:“不要哭了。”

格蕾丝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披肩接过来,披到身上,攥着披肩的一角,渐渐止住了啜泣。这披肩能给勇气和力量。

格蕾丝终于直视起艾伦斯顿,刚才的哭泣虽然让他看起来可怜,但眼神是极为坚定的。他对艾伦斯顿说,“你还记得你母亲以前养过的一只小卷毛犬吗?棕色的,挺小的一只。”

艾伦斯顿点头。夫人们都爱养狗,可以有效排遣寂寞,他母亲也未能免俗。

“我小时候也有过一只狗。”格蕾丝轻声说,“其实是后院的看门狗下的小狗,别的狗仔都送走了,只留了这一只……当然没人觉得它是我的,但是我当时觉得它就是我的,给它起了名字,省下饭给它吃,还给它偷过肉汤……”

艾伦斯顿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的事?”他从不记得格蕾丝提过什么狗。

格蕾丝轻笑了一声,“是我去洗衣房干活以后。洗衣房的窗户对着后院,正好能看见它。”

艾伦斯顿垂下了眼眸。

“我养了它半年,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长大。那年圣诞夜——你应该能理解吧,圣诞夜的厨房会很忙,也会有很多吃的。我就趁那些大人们不注意,溜进去切了一大块生肉给它……它第一次吃那么大一块肉,又大又新鲜,高兴坏了,尾巴摇得特快。”格蕾丝想到那只半大的狗,忍不住笑起来,“后来它去鸡舍偷鸡吃,就被管鸡舍的男仆打死了。”

艾伦斯顿被这只狗的结局吓了一跳。

“你想说什么?尝到一次鲜,就总想着再尝鲜,你是这个意思吗?但是你不一定非得去王宫才能继续穿漂亮衣服,我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和威廉会给你找个好丈夫,你不用再做女仆了。你看那狗的下场,不该吃的东西非得吃,就会……”

格蕾丝打断他,“你猜错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仆人,而是主人,我的狗就不会死了。”那时候他就想过,为什么他的狗就只能挨冻受饿,吃腥臭的下水和肉汤泡软的硬面包,而夫人的狗就能睡在温暖的屋里,趴在铺了丝绸的窝里晒太阳,吃新鲜的肉。

艾伦斯顿说得也对,他已经尝到了权力的鲜,就想再多尝尝。以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能怎么做,所以任由威廉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而他现在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就没有理由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