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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问得很有技巧,虽然看起来温和而真诚,但其实强烈地包含了最隐晦的含义。艾伦斯顿无法反驳,只能忧愁地将手指抵在额头上。

格蕾丝在对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想他一定不是一直这样笨嘴拙舌的,他只在自己面前这样。在别人那里,他肯定是精于言辞的,能娴熟地掌控一场对话、轻易用谈话挑起别人的兴趣,是社交场上最受欢迎的类型。

从前在山庄的时候,有一多半的芳心属于他,据说这里也有很多贵族小姐爱慕他……说不定这次决斗就是因为哪个女人!

格蕾丝看着艾伦斯顿躬着身子坐在他对面,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撑着额头,一副沉思的模样……他承认艾伦斯顿确实有讨人喜欢的优点,也有其迷人的地方——其实他一直承认艾伦斯顿长得不错,毕竟他和威廉长得那么像,都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和蓝眼睛。他的笑容尤其有魅力,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就经常笑,似乎对什么事都有把握,就弥补了年龄上的不足……连纳科伦小姐都不惜放下自尊向自己打听他呢!还有在宴会碰见他的那天,也有很多夫人留意着他……

格蕾丝对自己产生几分不满,将这些没用的念头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又用恳切的口吻打断艾伦斯顿的思索,“我知道阿伦德尔伯爵不可信,所以才没有一听完他说的就照做;我也不去问威廉,因为我知道他从不和我说不好的事,我只信你说的。”

艾伦斯顿认输了,慢慢坐直了身子,“阿伦德尔是在吓唬你,如果保守派敢把威廉流放,那就是向我们宣战、要分裂这个国家了。”

“‘我们’?你们和他真是一派的?那他说的办法真的有用吗?”

艾伦斯顿极为严肃地看着他,“忘了我和你说的玛格丽特王太后的事了吗?陛下厌恶女人参与政治。”

格蕾丝反问他:“只是提牛痘就涉及政治了吗?所以阿伦德尔伯爵的办法是有用的?让陛下知道牛痘的事就能对威廉有利?”他揪着这点不放。

艾伦斯顿和他僵持了一会儿,再次认输,承认道:“确实是个办法。我想,他是打算让陛下在军队中推广疫苗。”

格蕾丝求他细说。

艾伦斯顿也摆弄起茶杯。

他将将一套茶杯重重地撂到格蕾丝面前,“这是教会,”又将另一套茶杯放到它旁边,“这是贵族。”

他先从“贵族”的那套茶杯里只拿出杯子,“这是从十字军东征时起就发达起来的佩剑贵族,绝大多数军官都出自这些家族——一直提携威廉的维里克将军是这部分出身,缩在堡垒后不敢应战的奥尔良公爵和宴会里那些油头粉面的‘军事青年’也是这部分出身。”

他把“教会”那套茶杯的杯盖盖到“佩剑贵族”的杯子上,“这是在军队中有势力的主教们,他们本身也是大贵族出身,通常是和佩剑贵族相对的那部分‘穿袍贵族’。他们的叔父、侄子和私生子们占据着各种重要职位,不只在军队,在其他部门也一样,是势力最广泛也是利益最复杂的一群人——那个被我打掉手的傻侄子的叔叔就属于这一类,前不久得天花死掉的瓦尔纳公爵不在军队内部,但也属于这一类。”

艾伦斯顿用“教会”的杯盖轻轻磕动“佩剑贵族”的杯子,“但如果只说在军队里,这两部分人基本是对立立场——能听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