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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尺子,比裁缝手里的那把小木尺更灵巧,更狡猾。他只需坐着金马车从街上走一圈,冲市民挥挥手,就能测量出在当今的形势:改革派比教会更受欢迎了。

人们为他欢呼,婚礼还没举行,就已经开始称他为“平民的王后”,或者“进步的王后”。当然也有人叫格蕾丝是“可耻的私生女”,或者根据他的血统污蔑他为“爱尔兰来的异教徒”,或者干脆就喊他“国王的婊子”。

他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称号,让他有时照镜子都会产生陌生感。但他当然知道自己还是“格蕾丝”,变的永远只是衣服。

他从前穿上裙子,并不认为自己就是个女人,就像他后来开始穿裤子,也没有完全认为自己就是个男人。现在他穿上王后才能穿的豪华的衣服,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就是王后。他只是被前所未有的累赘拖住了,脖子被巨大的珠宝勒着,不再能发出声音。

他终于明白了派系的含义:就是所有人只发出一种声音。这声音比一个人发声时响亮得多,更能被听到,但也让每个人的舌头和嘴巴失去自己的意义。

没有人问过格蕾丝是否期待这场婚礼,因为他的答案不重要。

新王后的婚礼定在两个月以后。盟友们为他感到幸福,时刻提醒他:“请您务必争取到摄政王后的地位。”

这在格蕾丝看来这是句有趣的话,因为国王并没有求婚,而是当着许多人的面以羞辱的形式直接下达了通知。现在倒像是大臣们替国王补上了这一步骤。

本来的王后被送进了修道院,她亲近教会,国王就让她去离上帝最近的地方。改革派们本来还希望送她去离上帝更近的地方,但是国王说,他希望自己与格蕾丝的婚礼是美好的,不能有血玷污它。

他这样说时,格外殷切地看着格蕾丝,可格蕾丝根本不敢回视国王的眼睛。

国王还问格蕾丝对于婚礼的细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出来。

格蕾丝唯一的想法是: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冬天会有很多人饿死冻死,而他们还在计较婚礼后的晚宴上要有多少种甜点、王后的假发上要有多少装饰;那些话灌进他的耳朵里,让他直犯恶心。

但他当然不敢跟国王那么说,会显得他对婚礼没有期待——尽管那是他的真实想法。

“我很满意。”格蕾丝这样回答道。

这次开会国王没有提前离席。他一直待到散会,并且迟迟不起身,于是格蕾丝也不敢站起身,和国王挨着坐在椅子里,等所有大臣依次退出去。

屋里静下来,国王显然在等格蕾丝说话。格蕾丝认为国王这会儿心情不错,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向国王,问道:“为什么德拉萨尔伯爵和拉瓦尔伯爵不来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