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此言一出,全场倏然寂静,几乎鸦雀无声。

许嘉峻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他倒是十分期待姜悦乔会作何反应,甚至非常希望她把手中的红酒倒上去,教教眼前这个欠揍的男人怎么做人。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姜悦乔一只手举着红酒杯,另一只手遽然往前一伸,拽住了男人的海军蓝桑蚕丝领带。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有跟姜悦乔搭过戏的女演员心想:没想到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动起手来倒是很能放得开。再看梁非桓,她本来以为像他这般帅气多金又清冷自持的男人,合该是个正人君子,哪想滤镜破碎得如此之快。

另一厢,姜悦乔顶着十几个人神色各异的表情与目光,一手拽住梁非桓领带,另一只手晃了晃酒杯中的红色佳酿,镇定自若地开口:“梁总需要喂酒服务吗?”

她不躲不避,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梁非桓眉宇舒展,除此之外,整张英隽非凡的脸庞上并无其他可供人窥探的表情。他寸步不让地攫住她的乌眸,须臾,宽容地给予她施展恶作剧的机会。

男人薄唇轻启,嗓音清清冷冷,磁性十足:“那便有劳姜小姐了。”

斜对面的女演员暗自揣测:姜悦乔她不会要自己喝一口喂上去吧?!!

许嘉骏想得却是:赶紧泼他脸上,看他这副滕头四,真是够了啊。

姜悦乔垂下眼睫毛,视线落到他一丝不苟的西服三件套上。

梁非桓看到她鸦黑浓密的眼睫,就像两只扑闪的黑色蝴蝶羽翼,衬着她如雪的肌肤。

黑与白的交相辉映。

姜悦乔缓缓倾倒酒杯,红色的葡萄酒顺势而下,落到他的高定西服缎面上。

蜿蜒开来。

许嘉骏一愣,旋即转开目光,赶紧喝口酒润了润发干的嗓子。

这他妈,太涩情了。

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涩情,但就是好像被烫到了眼睛似的,共情能力在画面情绪的感染下被无比放大。

同样被这一幕震撼到的还有孟总,他单手握拳放到唇边清了清嗓子:“咳咳。”

见梁非桓面色无异,他轻轻一笑,缓缓开口问道:“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这话看似征询众人的意见,实则只看梁非桓一人的态度。

一杯红酒倒完,姜悦乔松开男人的领带,端正酒杯后退半步。

梁非桓抬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姜悦乔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任谁这时候推开门走进来都联想不到刚刚那充满暧昧与旖旎的一幕是由她所主导的。

“既然孟总的局今天就到这里了,那梁总,我们改天再会。”她笑道。

除这时候已经对梁非桓的反应不感兴趣的许嘉骏以外,其余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梁非桓身上。

《学霸之路》虽然已经录制到了篮球赛结束,但目前只剪辑播放了两期,最新一期末尾堪堪是新数学老师的背影镜头。而节目的录制内容,现在都处于严格保密状态,因此大伙儿都还不知道梁非桓与姜悦乔在《学霸之路》里那些可以称之为频繁的互动,甚至也没几个人知道梁非桓也参加了这个节目。

孟总是知道梁非桓参加《学霸之路》去了的,但他同时也知道梁非桓的独子正在卓越一中上学,所以他对此虽然意外但也能理解——毕竟随着孩子的日渐长大,父与子之间的关系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特别对于他们这种世家子弟而言。

也是因为知晓梁非桓参加了《学霸之路》,孟总心里的猜测跟别人有点不大一样。他觉得梁非桓与姜悦乔必定是在《学霸之路》里就认识了,并且,明显发生了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私密故事。

孟总见梁非桓久久不开口,于是笑着拿起酒杯碰了碰他搁在桌子上的酒杯,“梁总,姜小姐和你说话呢。”

梁非桓浅浅勾唇,漆黑如潭的深眸依旧看着姜悦乔,薄唇先是自言自语般轻轻吐出四个字“改天再会”,接着嗓音放大了些,语气里也带上了上位者不容置喙的霸气:“择日不如撞日,姜小姐‘改天’的诚意,鄙人可不收。”

孟总饶有兴致地看向姜悦乔。

姜悦乔心里冷笑了一声,使出杀手锏:“梁总今日在这为难我一个小艺人,难道不怕今日之事传到梁太太耳朵里?我听说梁总与梁太太伉俪情深,而且还是少年夫妻,难道……”

“姜悦乔,快给梁总赔个罪。”老纪听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扯开去,忙出言打断她的话。

梁非桓照旧是一副矜贵泰然的腔调,勾唇笑道:“我太太出身于餐饮世家,生性乖觉大方、温婉可人,不会因为外界的荒诞传言就和我闹脾气。”

许嘉骏忍不住了:“……你们俩有完没完?”

梁非桓淡淡回道:“我与姜小姐说话,许总若是有事敬请自便。”

“……”

酒局散场后,老纪刚带着人上车,就接到孟总助理打来的电话。他接完电话后,嘱咐手底下的人:“今晚的事情要封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为了多传两句八卦把前途搭进去,不值得,心里头都给我有点数。”

随行的男艺人问道:“奕哥那边我们是不是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

毕竟沈奕铭曾公开表达过对姜悦乔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有所偏好。

老纪恨铁不成钢,咬牙:“管好你自个儿,他有点风波有的是公关团队和粉丝往前冲,你有什么?”

姜悦乔上了梁非桓的迈巴赫vs680。

“好了,这下子外头不知道会怎么传我的闲话,这下子你开心了?”一上车,姜悦乔就先发制人地指责他,然后将脑袋转向另一侧,不想搭理他了。

梁非桓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口吻很淡:“酒不是你非要倒下来的?”

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西服,不过,可没有不找她事后算账的意思。

姜悦乔充耳不闻,自顾自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璀璨街景。

车子一路穿过h市最繁华的核心商业街,越过一座座林立的cbd大楼,转弯驶入一处闹中取静的幽山。

姜悦乔不得不转过头去问他:“怎么来这儿?”

南山别墅区,h市排得上名号的商场巨擘大多在此置业。而梁家发迹于浙江慈溪,梁非桓的祖父一早就在这买了个院子。

没有人比姜悦乔更清楚,这里对于已故的梁老爷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同样的,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里对于她与梁非桓而言,意味着什么。

梁非桓慢悠悠看了她一眼,说:“带你松松骨。”

“…………”

梁家在南山别墅区的宅院位于半山腰视野极佳的核心区域,草木葳蕤,视野开阔,旁边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这边空气独好,即使半个月不下雨,空气里都有空山新雨后的清新与舒润。

进了银色雕花大门,正中央就是团花簇拥着的喷泉,两侧分列两栋托斯卡纳风格的别墅,象牙般的白垩石历经近百年漫长岁月的磨砺,终究没能等来它的女主人。

这座宅院,是梁老爷子为他的初恋、姜悦乔的太姑奶奶所建造的。可惜两岸相隔,他们此生最终只成就了一段遗憾,一如上世纪四十年代其他千千万万被迫妻离子散、劳燕分飞的恋人们。

姜悦乔小时候在台北老家吃过一碗牛肉面,后来才听人说,在台湾,牛肉面是一种文化记忆。背井离乡的老兵们,新起炉灶,携入昔年风味、融进就地取材的黄牛肉,吃着一碗面遥望不知归期的故乡。[1]

而这里,是留在大陆的梁老爷子对于昔年那段说了再见,一别经年再相见时没想到已是白发苍苍的旧情愫的文化记忆。

就像战火纷飞里的那个时代,文化融合,学贯古今,在破碎中艰难地寻求新生。只是造化弄人,个人的悲欢离合,放到一个时代来看,似乎显得微不足道。

但那却是一个人短暂而又渺小的一生。

姜悦乔的太姑奶奶随家人抵达台湾后,终身未嫁;而梁老爷子也一直在大陆苦苦等待重逢的那一日,直到年近四十才在多方压力下屈服于命运,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