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放火,曼娘,昌哥儿 (1)

经过近二十年的仁宗平,地方上不但官商勾结,且武串联,小及市井帮派,大及京城勋贵,竟无不有关联!不论查哪一出,最后牵丝绊藤总能扯出一大片来,饶钦差大人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钢筋铜骨,也是烦不胜扰。原本捞出段成泳后,顾廷烨就想回京陪老婆,却叫钦差一再恳求多留一阵,以助打开局面。

“侯爷为国为民,直是叫人钦佩。那怎么又回来了?”明兰口气酸溜溜的。顾廷烨很理所当然道:“我得来瞧儿呀。”明兰大怒,撑着胳膊用力推开男人:“你儿在隔间呢,赶紧去罢!杵在我这儿做什么!”顾廷烨朗声大笑,搂着明兰不松手,不住亲她脸颊。

崔妈妈正轻轻拍着婴儿哄睡,闻听隔壁传来的笑闹声,顿时欣慰而笑,莞尔的摇摇头,除了新找来的乳母颇有些诧异,满屋的丫鬟婆倒也见怪不怪。

“两淮着实不成样,必得狠狠整顿一番,我原本是想多待一阵,先叫人回京报个信,谁知……”顾廷烨把明兰圈在怀里,缓缓叙述着,“萱芷园那位,给我提了醒。”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自初掌兵那日起,顾廷烨就有排查细作的习惯。那时新帝甫登基,帝位不稳,里外里,不知多少别有用心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坏事的往往就是身边人。这回去两淮,从军中陆续查出四拨通风报信之人,幕后之人无非就是那些明暗势力,这毫不稀奇,谁知最近捉出一人,审问之后竟供认是宁远侯府指使。

再问这细作,却又说不出出面指使之人是谁,其实不问顾廷烨也知道是谁,若那人都算计到自己身边了,那明兰……他当时就吓出一背的冷汗。一思及此,他便一意回京,反正皇帝要求的差事他已办完了,几次密旨上奏盐务查办情形,皇帝都是连连夸奖。

钦差大人倒也通达,想着情势已受控制,就不强留顾廷烨了。只把段成泳留下,说是‘与其叫不明情状之人来,还不如叫已吃过亏的小段将军留着的好’。段成泳自是满心愿意,想他好容易派一次差事,寸功未建却吃个闷头亏,正想着怎么找回场。

顾廷烨无奈,只得好生叮嘱段成泳一番,又把公孙白石抛在后头慢慢走,自己则领一队护卫快马加鞭的启程了。

说来惊险。连日赶,刚至宁远街口,就见自家府邸上空黑烟滚滚,街头巷尾人潮拥挤,争相奔跑呼喊‘侯府走水了’。顾廷烨心急如焚,当下不管七二十一,驱马直入澄园,才知明兰正在里头分娩,总算屠二等护卫家丁还算得力,牢牢护着嘉禧居周围,是以火势不曾蔓延过去。他这才松了口气,再看萱芷园那边风平浪静,只澄园闹的一片狼藉,顿时怒火攻心,一怒之下,他就……又放了一把火。

“你你,你……居然去放火?!”明兰大惊失色,老婆在生孩,老公却跑去放火,这种天才的创意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顾廷烨笑着把明兰按回去拿锦被裹好,起身从桌上的紫砂小炉里倒了杯温水,递到明兰面前,“渴不?”

明兰一口喝掉半杯,呆呆的把茶盅还回去,顾廷烨接过去一口喝干。

“这些日的事,郝管事已略略与我说了。”顾廷烨放下茶盅,坐到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波接着一波,那贱人是存了心要折腾你。焉知这场大火后头,她就消停了呢?若还有后招呢。是以,我也要叫她手忙脚乱。”

“人家精着呢?怎么会叫你烧着。”明兰心有余悸,如今她对夫人的评价已上了一个新的台阶。顾廷烨失笑:“谁说我去烧她?我去弟那院放了把火。”

彼时尚未夜深,火势一起,满院的人都安全逃了出来,只可惜损毁财务不少;眼见自己的亲骨肉有事,夫人心神大乱,再顾不得其他,一边忙着去救火,一边查看儿可否无恙,又抱着孙孙女好生哄着。

明兰轻轻叹了口气,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这她也知道,不过自己总是缚手缚脚——恶意纵火属于刑事案件欸!若有人命伤亡,最高可判无期甚至死刑的咩!

“人没事就好。”明兰低低道。

顾廷烨冷笑道:“你也替他们担心?!”

澄园大火,明兰挣扎在生死分娩关头,廷炜朱氏夫妇却正在悠闲的逗弄孩!想起这些,顾廷烨心头一阵狠戾,直想刀刃上沾些血才好。明兰低着头,除了叹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娴丫头这孩还有几分良心。”顾廷烨总算脸上微露笑意,“小小年纪,竟敢跟大嫂争论。既责怪自己母亲不来瞧你,一见这里起了火,硬是顶撞大嫂,把屋里大半人手派了来救火。这会儿,蓉姐儿也在她处。”自己那阴暗险恶的冤家大哥,满肚发了霉的烂计,居然能产出这等光明磊落的好笋,倒叫他惊奇了一番。

明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个世界总算还没那么绝望!她喜孜孜道,“我本也不指望大嫂如何尽心,她一个寡妇人家,到底顾忌诸多。我早说了,我只是喜爱那孩。”

顾廷烨微笑着抚摸她的长发,这不是物以类聚么。

说了半天话,明兰又觉着乏了,加之心情完全放松,眼皮愈加发沉;顾廷烨轻轻拍着她,直待她沉沉睡去,才慢慢起身离去。

门外早有人候着,郝管事笑道:“禀侯爷,人已安顿好了,不知是否去见……”顾廷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郝大成顿时满头大汗,连忙敛去笑容,低头道,“是,侯爷请这边。”

分花拂柳,澄园后山有一落整齐结实的排房,因为顾家人口少,这里便俱空着,偶尔堆放些杂物。郝大成在前头引,顾廷烨缓缓跟着,走了约一盏茶功夫,来到排房东侧角的一间屋前,门口有四五个粗壮婆看着,见顾廷烨来,赶紧躬身下拜。

郝大成低声问:“里头可还好?”当头一个婆回话:“禀侯爷,已请大夫瞧过了。没什么要紧的,曼姑娘受了些轻微的皮肉伤,哥儿则惊吓了些。”

郝大成又看了顾廷烨一眼,挥手让婆们下去,上前去开了门,请顾廷烨进去,然后自己守在外头,距五步而站。

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只一桌四凳,另一副床榻,一把镜台盆架,洗漱器具俱全,桌上有茶水点心,屋角还设了冰盆。曼娘正抱着儿坐卧在榻上,听见门开响动,立刻抬头去看,一见是顾廷烨,顿时喜出望外,一边去拢鬓边的头发,一边站起身来,哽咽道:“二郎!”

顾廷烨站在那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拉过一把凳坐下。

曼娘赶紧把儿推过去,连声道:“昌哥儿,叫爹,快叫呀。”小男孩怯生生的,挪着脚步,不住打量眼前的男人,却嗫嚅不前,曼娘朝顾廷烨笑道,“这孩腼腆,在家里时总想爹,这会儿倒不会叫了。”

顾廷烨凝神看会儿男孩,放柔声音道:“近来还咳嗽么?”

昌哥儿不安的抬起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结结巴巴道:“……有时咳,有时又不咳……娘叫我吃药……药很苦……”

听他回答的七零八落,顾廷烨不由得皱起眉头,这都七八岁了,连话都说不清,他转头对曼娘道:“不是给请了先生么?如今读什么书了。”

曼娘心头发慌,但她反应快,立刻垂泪道:“是我没能耐,大字不识几个,怎么教养的好。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夫人收留孩的。”

“胡说!”顾廷烨当即斥道,“多少不识字的娘,不照样养出读书的儿来。难道那些两榜进士,各个都有个识断字的娘不成?”

他久居上位,统帅军伍,早已积威于内外,他这么沉声一喝,昌哥儿立刻吓的躲到曼娘背后去,一副瑟缩害怕的模样,顾廷烨看的更是皱眉,“特意给你们选了个风物和暖的庄,不是叫昌哥儿多去外头跑动玩耍么?怎么还这般怕见人。”

曼娘拿帕揩着泪,泣不成声:“没爹的孩,出去也是叫人欺侮,他自幼又性老实,何必出去现眼呢!”

顾廷烨没有说话,只定定注视着曼娘,只见她哭的眼红气喘,声声如诉,便是火眼金睛,也很难分辨真假。可他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那庄是他细细挑的,先不说周围原就有许多父亲阵亡于军中的孤儿寡妇,单说那是在昌哥儿名下的产业,又有谁敢欺负他们母了。

可是曼娘就有这个本事,稍有不察,就会叫她的眼泪和辩解给绕进去。

“来人。”他忽的提高声音。郝大成开门进来,低头等吩咐。

顾廷烨道:“把孩先带出去,叫婆好好照料。”郝大成心知主要和这曼娘单独说话,便赶紧叫婆抱了昌哥儿出去,昌哥儿本不愿意,叫曼娘哄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门再合上,屋里只剩两人。

曼娘一脸惶恐的站在当中,顾廷烨指了指一把凳:“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