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善恶道 (2)

事实摆在眼前,明兰只得承认,这年头,妾室属于再正当不过的职业,靠本钱吃饭,按本事取酬。好罢,那就寻一个你情我愿的,成就好事,只不知公孙老头喜欢什么口味,这皮条委实不好拉,明兰又全无经验,她此刻颇埋怨公孙老头素日行止检点,倘他跟某个小丫头已煮出锅熟饭来,这会儿只需补上票就成了,岂不便利?

纠结了两日,明兰渐有了定夺。浆洗上潘大娘的孙女,如今在公孙老头院里端茶送水,规矩老实,相貌清秀;打理林的金嫂,她的四丫头幼时读过几日书,最是善解人意;还有连妈妈的大外甥女,沉稳周到,姿色中上……这些都是废话,重点是崔妈妈已去探听过,这些都是愿意的。

明兰正咬唇凝思之时,只听一声轻轻脆响,丹橘一脸心事,第四次打翻了炕几上的茶盅,紫金丝錾的粉彩小盖碗滴溜溜的滚动着,茶水都撒了出来。

“你今儿究竟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问你又不说。”明兰叹气道,看着丹橘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有什么事便说罢,在我跟前,你有什么好遮掩的。”

丹橘从腰间抽出条帕,不住的揩炕几上的水,扭捏了半天,终于支吾道:“那……夫人,您……是在忙公孙先生纳妾之事么?”

明兰点点头,正待打趣两句,却见丹橘脸蛋上飞霞一片,羞涩难抑,她心头猛冒出一个古怪念头,大惊失色道:“莫非你想毛遂自荐?”

丹橘愣了愣,正想问‘毛遂自荐’是什么意思,只听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冷静的声音——“不是她,是我!”然后帘掀起,一个窈窕俏丽的女孩挪步进来,不是若眉又是谁?!

明兰眉头一皱,沉声道:“忘了规矩么?哪个叫你听壁角的!”丹橘慌忙跪下,连声道:“都怪我,她……她……我叫她来的……”她本就心乱,此刻更是语无伦次,还是一旁的若眉镇定,轻轻跪下,朗声道:“夫人要怪就怪我罢,是我缠着丹橘妹妹,求她替我来说项的;只请夫人听我把话说完,回头我自去领手板。”

明兰眯眼审视她,过了片刻,才道:“你说。”

“谢夫人。”若眉轻轻磕了一个头,抬头道:“左右不过一句话,我……我……”她一咬牙,“我愿去伺候公孙先生!”

明兰慢慢沉下脸色,然后轻抬了抬手,一旁的丹橘早脸红成猪肝了,立马一溜烟的闪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俩了。

“这是究竟为何?”明兰语气少见的严肃,“我尚记得,那年你亲口说绝不做妾的。”

若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秀的面庞苍白的吓人,漆黑的眸里似是两团火在烧:“奴婢敬慕公孙先生的为人,仰佩先生的问,愿与先生为奴为婢,牛马一生。”说着,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望夫人成全。”

明兰握住椅扶手,踌躇道:“你可知,我早就在为你们几个打算终身之事了。”

要知道,主母陪嫁过来的和寻常丫鬟的前程,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寻常的,哪怕是邵氏身边伺候的,至多不过嫁个上进的小厮或某管事的儿。

若眉力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夫人待我们的好,奴婢心里都知道。奴婢食了言,甘愿折寿,受老天爷的罚,只求夫人成全。”

屋里静了下来,只听得紫金铜炉里哔剥作响的炭火,过了良久,明兰才道:“你先听我说两件事,再作决断。”

若眉抬头望着她,秀目中满是希冀的等待着。明兰看看她,接着道:“先生的夫人,贤德淑慈,为公孙家操劳吃苦甚矣,可怜与夫婿分离半生,且膝下空空。是以,待定了人选,第一,我会将新姨娘的身契送往先生老家,交到夫人手上。”

明兰几乎能感觉到若眉停了下呼吸,她继续道:“第二,听猛少爷说,他大哥快讨媳妇了,过几年,待嫡孙媳妇进门,夫人兴许上京,与先生夫妻团聚;待生下孩儿,姑娘也还罢了,哥儿定是由夫人抚养的……”

若眉额角抽紧,一阵阵的疼痛,她是水晶肚肠,心灵通透,怎么会想不明白?

她是顾侯夫人的陪嫁丫鬟来的,适才那第一条,应是明兰怕她仗侯府的势,将来不把乡下来的主母放在眼里;而第二条,当是公孙先生愧对妻,怕孩儿将来不敬嫡母的缘故。

她忽苦笑,比起丹橘几个,她可说于明兰助益最少,情分最淡,只有明兰对她有恩,她又怎会不知天高地厚……纵是豁出来求的,原也存了些指望,想着以明兰的大,兴许会放她身契,给她正经风光的办一场——她一时有些患得患失。

“夫人,奴婢明白您的意思。”若眉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了,神情倔强,“奴婢会敬重先生的嫡夫人,绝不敢放肆不敬!倘有逾越,愿天打雷劈!”

明兰听她这般口气,心知再说无益:“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先下去罢。”

若眉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倒退着走出门去;又过了一会儿,丹橘轻手轻脚的挪进屋来,满面都是羞愧之色,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明兰瞥了她一眼:“她不肯跟我说实话,你来说罢,她可是真心的?”

丹橘大松一口气,赶紧连声道:“您放一万个心,她实是真心愿意的!咱们都以为她是看上外院哪个书生了,其实她根本瞧不上他们!”

“公孙先生可做得她爹呀。”明兰失笑,“那她就看得上?”

丹橘一脸迷惘:“若眉倒是曾说……说过,公孙先生像她过世的慈父一般,和蔼的叫人暖融融的……”其实她根本没明白。

明兰倒有几分明白,不欲再多说什么,既然若眉想嫁,那就嫁罢;根据那几次送东西传话,貌似公孙先生对若眉的评价也颇高,也好,也好。

待顾廷烨回府后,明兰就把这事与他说了,顾廷烨听的有趣。

公孙先生虽才高八斗,见识卓越,但到底其貌不扬,那稀疏的胡须,那半秃的脑门,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老人斑——真爱居然说来就来?

明兰也不胜唏嘘,自觉道行尚浅,还不够淡定。

因公孙先生还未痊愈,便将纳妾之礼定于次年开春,一枝梨花压海棠,别喜事没办成,倒把老命给送了;顾廷烨提议将若眉先送过去,有个贴心人细细伺候汤药,他也放心些。于是若眉就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红着小脸,扑腾着翅膀,欢快的飞走了。

“她究竟喜欢公孙先生什么呀?”小桃半思不得其解。

明兰觉着有趣,不答反问:“别说若眉了,说说你自己罢。你喜欢什么样的,可有想过?”

“想过的。”小桃点点头,很老实的有一说一,“我娘常说村口的姚屠户家好,叫我将来定要嫁个卖肉的,每杀一头猪,就能赚半斤下水。”口气坚定,一派雄心壮志。

明兰险些呛了茶水。

……

爆竹声中,小肉团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新年。顾廷烨抱着儿站在外头,震耳的隆隆声划破黑夜的寂静,漫天的烟花五彩绚烂,把夜空点缀如白昼,团哥儿一点没吓着,还兴奋的手舞足蹈。此次过年,顾廷烨立意要热闹大办,不但府内扎彩披红,装点一新,还给满府的下人赏双份月钱,另有在过去一年中,做事得力的,另有加倍重赏。

明兰又兑了满满四箩筐的铜钱,赏给府里的孩童做压岁钱,一人一把,谁都不落空。

虽说此次过年,比之去年人更少了,但顾廷烨明显心情好多了,站在祠堂中,亲手为数十座牌位上香,以四张大桌拼合为一,上摆十六道全席,隆重祭祀;待邵氏走后,屏退众人,他一手拖着明兰,一手抱着团,对着老侯爷和白氏的牌位,站了许久才出来。

初一拜父母,初二拜岳家。邵氏娘家远,不便回去;明兰一大早去与她道了别,才与丈夫儿女出了门。团哥儿在乳母怀里兴奋的很,圆脑袋直想往车帘外去瞧,蓉姐儿却是脸色发白,每每此时,她总觉得自己多余,明兰好言安慰着:“记得大姨母么?待你很和气的,上回还给了你一枚小金钏。她也有个姑娘,与娴姐儿差不多大,回头你与她顽罢。”

蓉姐儿硬硬的点点头。

其实她多虑了。

作为嫁的最好的姑奶奶,明兰带去的庶女,哪个婆丫鬟敢怠慢,整个盛家可能会给蓉姐儿脸色看的,大约只一个王氏,不过她今日有两个女儿和许多外孙要看,没功夫来理她。

四个女婿一道来拜年,盛紘大觉面风光,不住的捋须微笑,显是真的高兴;上首的盛老也是红光满面,只王氏看向顾廷烨的眼神有些复杂,这要是她的亲女婿该多好?

拜岁后便要发压岁钱,华兰家最有赚头,独得份。小团这回也落个盆满钵满,明兰举着他的两只小肉拳,好似小狗狗一般给长辈作揖,众人瞧的有趣,都是大笑。

盛紘长篇大论的训诫,说到‘阖家美满,孙昌盛’时,王氏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明兰板脸:“几个姑娘里,只你没婆婆在身边,别仗着是自己当家的,没有长辈管束,就任性胡来;若是乱了礼数,就是别人不说,我也要责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