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 33 章

他那个好母亲啊看到她他仅不会平息怒火,反而会拿手指掐他,会握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墙上撞,撞得他头破血流,然后大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时候。

他还不懂,心里虽然惧怕她,但血缘的联系让他即便怕,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他看她夸赞大哥,也就跟着学习骑马学习射箭,学习读书,他学得比谁都要好,就连教授的先生也夸赞他有天赋,他满心欢喜的想把这一切分享给她,可她又做了什么呢?皱着眉骂他只会攀比,转头让他去廊下罚跪。

如果她对所有孩子都是这样,陆重渊也许不会这么恨她。

可她不是——

对他那几个兄长和姐姐,她视若珍宝,每次他们一来就拉着他们的手问这问那,生怕他们受了委屈还会出面替他们讨要公道。

那个时候。

他才知道,原来她从头到尾恨的只有他一个人。

恨过、怨过、伤心过,甚至在无数个日夜里抱着膝盖在床上哭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受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变成这样了,可好像每个人都仇恨他。

父亲恨他的出现,让他那个所谓的真爱伤心。

母亲恨他,恨他没能挽回该有的局面,就连他的那些兄长姐姐也好像把他当成了泄愤的口子,无视、埋怨。

真是,有意思极了。

陆重渊勾起嘴角,似饥似嘲的露出一抹嗤笑。

他也不是没被人冤枉过,就跟今天的萧知一样,被人压着罚跪。

那个时候他也不过十岁出头,大哥突然落水死了,就因为他路过附近,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害死了大哥,他被人押到了正院,押到了众人面前,被人逼着罚跪,被他的父亲拿鞭子抽,被他的母亲用力扇着脸。

不管他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信。

事后——

他们倒是没要他的命,只是把他关在祠堂三日后就让他来了这座院子反省思过,他一个人被打伤了腿,在床上发热到说胡话都没有人出现。

要不是他命大,可能真的就这么死了。

那次的事终于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存在,也消磨掉了他最后一丝残留的亲情。

他不过是个多余的存在。

没有人会疼他,也没有人会爱他。

......

陆重渊想起这些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生气。

可也许真的是过去的太久了,他竟然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念头了,嘴角倒是露出了一抹讥嘲的笑,就像是在看一桩笑话......看这陆家人的笑话,看自己的笑话。

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萧知。

她还好好睡着,安安稳稳的,没哭没闹。

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突然伸手,没有犹豫的替人重新掖了一回被子,然后又靠坐回去,垂着眸,望着她。

陆重渊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复杂情绪是因为什么缘故,也知道自己对萧知是不同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好心过。

既然认清了,也出手了,不该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一通,再逃避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其实把她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这一生太过孤寂。

她就跟漏进黑夜里的一束光似的,冲散他周遭的黑暗。

陆重渊凉薄的双唇紧紧抿了起来,就连望着她的目光也一眨不眨地,既然她来到自己的身边,那就永远陪着他吧。

陪他在这个黑暗的国度。

挺好的。

只要她好好待在自己的身边——

他愿意护着她,撑着她,纵着她,让谁都没有办法欺负到她的头上。、

陆重渊突然笑了,他很少笑,平时顶多也只是讥嘲,可此时他垂着眸,无论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目,还是那种清贵摄人的面容上都挂着一抹笑,恍若天神降世,又像地狱里朝人伸出手的恶魔。

他就这样看着萧知,然后突然伸手覆在萧知的脸上,修长又清冷的指尖从她的眉眼一路往下。

最后停留在她微翘的唇角处,轻轻一抹,才收了回来。

萧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睁开眼,木头窗棂外的天已经大亮,有些不舒服的又闭起了眼睛,然后她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可翻完身,她就愣住了......陆重渊的贵妃榻虽然宽大,但也没有到可以翻身的地步,她以前每日起来都会觉得不舒服。

可今天,旁边竟然十分宽裕。

伸出手往身边探了探。

很宽敞。

睁开眼。

头顶是熟悉的青色帷帐,而身上盖着的是昨日刚换的被褥。

她怎么睡在床上?

她明明记得昨天等陆重渊等的太困,然后就睡着了,可那样的话,她也应该是躺在那张贵妃榻上才对啊。掀开被子坐起身,朝窗下的贵妃榻看了一眼,那里竟然也有被子......难不成昨儿晚上陆重渊竟然是睡在那张榻上?

屋子里的动静有些大。

侯在外头的丫鬟听见了,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夫人,您醒了吗?”

萧知压下心头的几缕惊讶,然后收回视线,捋了捋头发冲着外头说道:“进来吧。”

“是。”

没一会功夫。

两个丫鬟就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萧知任由她们给她穿戴着,然后漱过口又净了一回面,拿着帕子擦拭手的时候才犹豫了下,问道:“你们刚才看到五爷了吗?”

“他......”

萧知抿了下唇,“是从房里出去的吗?”

两个丫鬟听到这话倒是一脸怔楞,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诧异了一瞬,其中跟一个丫鬟才开口问道:“夫人,您不知道吗?”说完,看着萧知神色微顿,忙又低下头朝人说道:“五爷刚出去不久,他嘱咐我们伺候您洗漱,还让您记得喝药。”

那么她的确是没有猜错了。

陆重渊昨天晚上的确是留宿在了屋子,并且还睡在了贵妃榻上。

这人在想什么呀?

那张贵妃榻又硬又难受,她身材娇小睡得都不舒服,更遑论是陆重渊了。

心里的思绪有些复杂,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把帕子递给人的时候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让喜鹊过来一趟。”

她有话要问喜鹊。

两个丫鬟轻轻应了一声就退下了,没一会功夫,喜鹊就过来了,她眼红彤彤的,看到她就立刻落了泪,也顾不得规矩,小跑着过来,到她跟前的时候就掉着眼泪哭道:“主子,您没事吧?”

她边哭边说——

“昨儿个五爷不准我们来打扰您,奴在外面站了好久,还是被赵嬷嬷带走了。”

“您还好吗?”

“还有哪里觉得难受吗?”

喜鹊的关心是掩不住的,萧知心里一软,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我没事,烧已经退了,等回头再吃一贴药就好了。”等人止了眼泪,情绪也逐渐变得平复下来,她才又问道:“外头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她昨天只知道陆崇越要被送去庄子,至于别的,还一概不清楚,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要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过他们......

她可忍不下这口气!

喜鹊见她挂心这些事,倒是也没瞒她,拿着袖子擦了一回脸上泪就同人说道:“早间的时候,奴出去看过了,一大早府里就驾着马车把二公子送到庄子里去了,老夫人这回是真的发了火,连人都没给带几个,就打发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听说还是送去北边的庄子。”

她不是陆家的人,不知道有哪些庄子,但是听他们说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就知道这庄子估计不大好。

不大好才对!

那个无赖差点就冤死主子了,要不是五爷带着人出现,还不知道主子现在是什么结果呢?

想到这。

她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一边掉一边骂着,“真是瞎了眼了,当初竟然还觉得这位二公子人好......”想到那封信,幸好主子没去,要是去了,主子这下半辈子可就忘了,心里害怕的揪着萧知的衣袖,两片嘴唇也不住抖着,“差点,差点奴就害死您了。”

萧知听得这番话,倒是有些意外。

她以为陆崇越会被送去东郊或是南郊,倒没想到她会被送去北郊......不过也只是有一点意外罢了。

陆老夫人本来就嫉恨着四房,这次又因为陆崇越的事和陆重渊的关系变得更为恶劣,把火气撒在陆崇越的头上并不稀奇。

想到这些陆家人的嘴脸,她的脸上就忍不住一抹讥嘲的笑。

怕喜鹊瞧的起疑,她遮掩住情绪,同人说道:“别在想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这事也不能怪喜鹊,就连她都没想到陆崇越竟然是这样的无耻下人,又想起林婆子的事,遂又问道:“林婆子一家呢?”

“林婆子一家都被杖责一顿打发出去了,林婆子也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说到林婆子的时候,喜鹊的身形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昨儿个看到了林婆子的尸首,原本活生生的人躺在那草席上,青白着一张脸,眼睛也睁得很大,看起来可怕极了,身上也全都是伤。

她心里虽然感谢五爷这次为主子做得,但难免还是觉得他有些残忍。

想到主子日后还要跟五爷相处,喜鹊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五爷他,也太残忍了些。”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能不残忍吗?

萧知听到这话却没说话。

她低着头看向贵妃榻的方向,眼前突然想起昨天和陆重渊说完那番话时,他的反应......那个时候,他应该早就知道她跟陆崇越的那一段关系了。

而杀了林婆子,也有可能是因为她。

林婆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跟陆崇越提出合作。

昨天那样的情况,要是放任林婆子过来,她为了保命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陆重渊他......

萧知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