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那样阳光明媚的人,从未被阴霾笼罩过。

我爱那个少年,却不嫉妒其他女孩。我看到很多女孩红着脸塞一封情书到他手中,他司空见惯般将那情书塞进书包。我也想给我爱的少年写情书,可他就坐在我的身后,能一眼从一摞作业本中发现我的。我在深夜,罩着被子,打开手电筒,反手写情书。我写下:“嗨,冬至那天下了第一场雪,我看到你在电车站,雪染白了你的头发,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晚年,自在喜乐的晚年。”我还写下:“我想环游世界,与你一起。”我写:“等你走的那天,我要站在天台上送你,天台很高,我伸手就能触到载着你的那架飞机。我拦下那架飞机,找到你,对你说:少年,再见。”

我爱着那个少年,爱着与我有着天壤之别的少年。

每天当我背起书包去上学,总会不住回头,我带着担忧出门,生怕这一脚走远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可当我坐上54路电车,看到他,我又觉得我奔向了光明。我在反反复复的恐惧和希冀中活着,一日又一日。

我多么爱他,多么想让他知道我爱他,我穿上最好看的衣裙,想去赴一场篮球之约。我想在他赢了球后跳到他怀中,在他耳边大声喊:“我爱你!”可当我一脚迈出门时,我的母亲晕倒在地。我早已不慌乱,拿起电话去打120,而后打到父亲单位,最后我坐在母亲身旁掐她的人中,舒展她的双手,我早已无坚不摧。可我那天为什么还会哭呢?哦,那天,我本来要跟那个少年告白的。

我多么爱他,多么想让他知道我爱他,我想在他送我回家的某一个夜晚,拉住他的手,对他说“深夜漫长,我很怕黑,你可以做我的明灯吗?”可每当我的手向前,总会想起父亲的泪眼,他说:“你要好好学习啊,千万不要早恋。你要好好学习啊,这样你妈妈才会开心。”我收回自己的手,将那些爱他的念头深深埋进我的心间,从此再不敢提。我想做一个成绩很好很好的学生,这样我的妈妈会很开心,我的妈妈开心了,她就能多活好几年。

我多么爱他,我克制自己所有的奢望去爱他。我爱他,我变成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度过生命最好的三年,那三年中,所有的春花、夏虫、秋草、冬雪,所有的音乐、电影、舞蹈和诗歌,所有的月白、风轻、朗日、浮云,都被改写成电影,刻在我无望的梦中,只要想起,我便觉得每一个个所处的黑夜能跨过。

我多么爱他,我想送给他十八岁生日礼物。我在课间将自己关在播音室里,录下一盘磁带。我将我最爱的诗读给他听,我用了那年我最喜欢的歌做背景音乐,仔细记好每一个节拍,我的诗歌与那些节拍必须要相称,我录了整整一个月。我时而落泪,时而微笑,我将我的悲喜都录进了那盘磁带,那是我所有的少年真挚。我想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将这盘磁带送给他,若他肯听,他会听到我所有的爱,若他不肯听,那它便会变成漫长人生中的一个音符,响过一下,便过了。可我不能参加他的十八岁生日会了,我的母亲进了icu,当我在icu外陷入无比绝望之时,我并不知道,我是少年从此不会理我了。

我们快要分别了,可他不再理我。

我从他面前经过,笑着与他打招呼,他的眼淡淡扫过我,他说:“你是谁啊?”

我转过身去问他:“今天需要我帮你喝牛奶吗?”他说:“不必了。”

我抱起他的篮球转身就跑,他追上来抢过篮球,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无聊。”

我在他桌角放一朵小花,他将那朵花拂落到地上。

我不小心在他衬衫上划了笔印,他将衬衫脱下来丢到我的桌上,说:“我不要了。”

我记得那天教室内的安静,他就那样走过我身边,不许我再做他最好的朋友了。我强忍着不哭,我想:没事啊,我们都是孩子啊。

我想与他解释,可他笑着说道:“解释什么啊?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我不理你,纯粹是因为不想理你,我快走了,我要交其他用得上的朋友了。”我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我能接受的,我对他说:“好啊,你一定要多交一些朋友,否则出国后你该多孤独。”我转身离开他的视线,一滴泪都没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