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吧。”

凌诀天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朱红药丸。

药老捻起药丸嗅了嗅,碾碎一点粉末,舌尖微尝,他眯着眼睛,眼底已有怒气:“哪来的?”

凌诀天漠然:“一个普通的修士,连吃七天,会如何?”

药老眉头紧皱,毫不犹豫:“九成的可能,死透了。”

凌诀天声音冰冷:“他还活着,剩下的一成,会如何?”

医者父母心,药老含怒的眼中一丝怜悯:“自然是,生不如死。”

凌诀天的唇抿得极冷,他的脸色那一瞬间苍白得像个死人,下颌到颈侧的肌肉紧绷。

声音沙哑,却冷静:“还有呢?我要知道全部。”

药老:“此人既然能不死,说明,他的根骨一定很强,才抗得住这样犹如剥离神魂的痛楚,而神魂不散不死。但这药吃进去一旦超过三颗,再天纵奇才的资质根骨,他此生都只能沦为一个废人。他无法修行,即便是药物的加持,勉强叫他冲上去了,也很快就会境界衰退,甚至越修炼反噬越强。即便洗髓伐骨,可这药不知道加了什么歹毒东西,直接扎根在人的血府灵脉之内,融为一体,拔之不尽。

“无法筑基,意味着他很快就会衰老,全身虚弱枯竭,连凡人都不如,还是要死。但如果他运气好遇到老夫,如果运气好到极点,有一个像你对苏枕月这般,肯跋山涉水,深入险境,为他采集天材地宝,和他结契,分享命数的道侣,那么,他虽然会拖着这幅残躯,饱受病痛折磨,却也可以活下去。

“但,即便如此,他今后受不得风吹,淋不得雨水,必须住在极寒之地,却又不能以外物取暖,沾不得荤腥,吃不得热食,任何东西都味同嚼蜡,即便再困他也无法久睡……他虽然活着,却和躺在棺材里无异,若我是他,倒不如早早死了得好。”

凌诀天站得笔直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

苏枕月第一时间察觉:“你怎么了?”

凌诀天冷若覆霜的脸,忽然笑了,他生得俊美出尘,这一笑却只有凛冽桀骜的煞气,叫人如直面万千剑锋。

他笑着,双目冷冷盯着药老,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凸显,眼神森冷慑人,非但毫无仙气,反而像索命的魔物,只有声音清冷:“你骗我!”

药老毫无惧色,认真道:“老夫从不在病情上作假。”

凌诀天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往日冷静早已不复,眼底发红发狂,一字一顿:“你不是那么说的,你明明告诉我……”

一年前,第一次知道那种药会让人痛不欲生,凌诀天就想到了药老。

毕竟,他前世费尽心机请药老去仙盟学院,就是为了给温泅雪治病。

就是药老亲口告诉他

“……无甚大碍,但需将养!”

否则,他又怎会从未怀疑?

药老错愕地看着凌诀天,皱眉,断然道:“且不说老夫从未记得,有过这样一位病人,就算有,老夫也绝无可能将如此严重的病诊断成这般轻症,除非……”

凌诀天:“除非什么?”

药老一顿,神情恢复平静:“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通常是两种境况:一种是,病人即将大限,家属请大夫瞒着,莫让病人在最后的日子,还饱受恐惧之苦。另一种,恰好相反,病人接受了自己的病情,家属反倒无法承受,病人不愿他人用同情怜悯乃至亏欠的眼神看待他,做大夫的自然要尊重他的意愿,替他隐瞒。听你这般说,此人当是第二种了。但,老夫何时接手过这样的病人了?我还没老眼昏花,记忆不清……”

凌诀天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干干净净,像是瞬间冰冻凝化。

他像是失了魂的傀儡,面无表情,许久,抬手按着额头两侧:“你说得对,你还没有见过他。他还没有吃那些药,还来得及。”

凌诀天放下手,好像刚才的失控从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以往的冷静理智。

他看向苏枕月,神色平静无波,眉宇依旧往日冷峻出尘:“你留在问道书院养病,我去魔界一趟。”

苏枕月蹙眉。

这话,在药老出现前,他们已经说过。

人只有在无法思考的时候,才会下意识重复做已经做过的事,说已经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