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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背影她曾经见过数次,再熟悉不过,譬如新婚时每一个依依不舍送他离开的清晨,譬如他和她的最后一面,朱红寺门在她眼前落锁,他背对着她,声若厌恶:“萧念阮,朕最后悔的就是这辈子娶了你。”

眼角悄然漫出一点晶莹,她若无其事地侧眸拭过。四周欢声如旧,箭场上,小胜一场的建元帝濯若冰雪的脸上半点不见胜利的喜悦,扬高声音,示意柔然方的人道:“剩下还有两箭一轮一轮射太麻烦了,朕就一道射了。”

语罢,再度策马绕柳三圈,搭弓射出。这一回,四支箭接连若焰火飞出,皆中靶心。小内侍激动的声音响起:“井仪!”

席间顿时更加沸腾,欢声四起。那有心挑衅的柔然使者亦是满心佩服,起身向下马朝席间走来的皇帝举杯道:“边荒之鄙人,不通礼教,班门弄斧,让圣主见笑了。”

“贵使不必多礼,但坐饮酒。”皇帝温雅一笑,和煦若春风。眼角余光里瞥见女眷席边多少双眼睛皆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微微自得,挺直脊背风仪楚楚地回到了席间。

“陛下骑射之术比之从前更精进了。”太后脸上洋溢开慈母般的笑容,命宫人斟酒,“替陛下斟一杯洗尘酒吧。”

“多谢母亲。”皇帝却没有接,先行了一礼,微笑问,“不知母后方才赐给小麒麟的是什么酒?闻之香醇,世所罕有。”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尴尬,陛下这话,就差点明直说他要方才那位长乐王府家的小娘子替他斟酒了,可人家方才替燕家麒麟儿斟酒,是竹马青梅两情相悦,如今替他斟酒又算什么?

念阮懵然抬头,这才惊觉皇帝已从箭场中回来了,正笑晏晏地看着自己,笑意清浅,如朝阳耀目。

霎时间,她只觉背心多了无数道灼热视线,也似那穿靶的羽矢,要活活将她射穿。

“四妹妹可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萧令嫦语声幽幽,“此等心计,姐姐我真是自愧不如。”

这怎么又怪她了?念阮咬唇不言,手指不自觉绞着宫绦的五色丝绳。心中则暗恼,他到底想做什么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故意叫她难堪……

短暂的静寂之中,萧父神色微凛,兰陵同汝阴面面相觑。众人之中,只有燕淮毫未察觉气氛的微妙变化,仍乐呵呵地一脸崇拜地望着皇帝。

太后满面添花,顺理成章点了念阮:“四娘,你倒一杯给皇帝尝尝,这酒是我宫中二十年的窖藏,偏他鼻子刁钻,只消一瞬便闻了出来。”

念阮无法,只得提了那壶残酒行到皇帝身前,为他斟了一盏,恭敬奉上。

她头埋得低低的,恪守臣民本分,始终不曾抬头。建元帝面色微沉,看着那张才为别的少年绽开纯美笑颜的脸如今却只有漠然冰冷,心中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