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人开了口,沉肃不容违逆的语调。

一锭金子落入了画师怀中。

画师一怔,因他画摊上所有的画加起来,也远值不了这个钱。抬头,欲开口,那列铁骑却已乌云翻滚一般,扬尘而去。

画师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更离谱的念头。

方才纵使只匆匆一瞥,那过于锋利俊美的眉眼,也令他印象深刻……不会,绝不会,画师在心里想。

“殿下!”

快到别院门口时,徐桥驱马上前,唤了声,小心翼翼观察隋衡面色。

不知不觉,已经快两年过去了。两年来,殿下沉迷军务,大多数时间都将自己关在骊山练兵,似乎已经将前事全部忘记。

可无论别院众人,还是徐桥等心腹下属,都明白,失踪了近两年的小郎君,依旧是殿下心头不可触碰的逆鳞。

殿下当初寻遍江南江北,都杳无音信,那个大个人,仿佛真从人间蒸发一般。现在江国成了仅存的希望,可江国真的会有么?

恐怕连殿下自己都不敢深思这个问题。

那日江上会晤,殿下答应对方提出的两年之约,究竟是猫戏老鼠,胜券在握,还是因为殿下自己也不敢面对最终答案。

无人知道,也无人敢问。

只是他们平日都注意着,不在殿下面前提起。

大理寺从骊山捞出的那具尸体,至今都用特制的冰棺保存着,摆放在大理寺府衙内,年迈的大理寺卿踟蹰着来过好几趟,想请示隋衡,能不能将尸体处理掉,让死者入土为安。然而每回触到太子冰冷可怕的眼神,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谁能想到,今日走在街上,能突然飞出那么一副画像。

徐桥担心隋衡心情受到影响。

隋衡没什么特别表情,淡淡吩咐他:“告诉陈麒一声,今夜宫宴结束后,孤有事吩咐,让他来一趟。”

徐桥应是。

又道:“方才入城时,末将看到了齐国使臣团,领头之人,似乎是田阕。齐王派田阕过来,恐怕不止参加陛下生辰宴这么简单。”

隋衡轻扯下嘴角:“老狐狸嘛,自然是闻着肉味儿来的。”

隋帝的生辰宴依旧在明仪宫举行。

满殿灯火辉煌,隋国朝臣和各国使臣齐聚,除齐国是派丞相田阕为使,其他下属国几乎都是国主和重要名士公卿悉数到场,连一直没在隋都露过面的卫国国主卫涟也坐在了陈国国主旁边。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此次隋都之行,表面上是参加隋帝生辰宴,实则有更重要的议题等着。

江北已然入冬,再过两个月,黄河河面即将结冰,若无意外,隋国铁骑将长驱南下,攻打江国。按照约定,作为下属国,要同宗主国协同作战。虽然隋衡不一定能看得上他们这些下属国的兵马,但该表明的态度,还是得有。

这两年间,江北安稳如故,江南局势却发生了不小变化。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以病弱闻名于世的江国太子江容与出关以后,以强硬手腕先后收复洛国与云国,将云、洛两国重新纳入江国版图,重新稳固了江国西面门户。

说其手腕强硬,是江国在收复云、洛之后,彻底剥夺了云、洛两国国主对本国朝政和军政大事的统辖权,两国兵马也直接编入江国军队,彻底归江国所有。

云、洛如今名为下属国,其实就是两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江国傀儡,还不如江国普通地方官员有实权。

“听说那江容与,还直接让云、洛两国国主带着各自世子上江都居住,名为做客,实为软禁。那洛长卿,之前还不满太子殿下让洛凤君在隋都为质,千方百计地要把儿子弄回去,甚至不惜勾结江国,绑架陈司马的生母,如今江容与如此恩将仇报地对他,他只怕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有人感叹,有人幸灾乐祸。

宴会还未开始,几个江南下属国的公卿们先低声交谈起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江国太子,不是号称德名遍天下,从不做违背君子之行的事么,如今这行事风格,跟‘君子’二字,哪里还有半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