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大祭司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什么能够光凭借眼神就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压迫力。

他所追求的真神当然可以，可是祂毕竟还未降临；而大祭司本人又是个极具天分的魔法师,他只享受过别人敬仰畏惧的眼神,从来没体会过如此居高临下、充斥着藐视与冷酷的目光。

厄贝里斯特的一个眼神令他后背冷汗淋淋,大祭司滞住了一下,立刻移开目光,问刚才的低级祭司：“基特祭司还有多久才能到？！”

“呃，呃……大人，他……”低级祭司支支吾吾,这令大祭司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我联系不上基特祭司，”低级祭司脸上冒汗：“灵力链接被切断了,大人,您,您说，会不会是……”他的目光往厄贝里斯特那边瞥了一下，然后立刻收回来,所表示的意思相当明显。

“怎么可——”大祭司的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从后背翻滚着泛起恐惧的凉意。他还没想明白厄贝里斯特为什么会找到这个空间，但如果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寻找教会的踪迹,那么他们利用魔法大肆收敛祭品的行为一定逃不脱他的眼睛，或许某个祭品被他动了手脚,或许康斯坦丁和另一个魔法师指引了他，又或许是蝙蝠侠……

不,该死的，别再管那些或许了。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在这了，而且即将令他们近百年的准备功亏一篑！

大祭司又向厄贝里斯特的方向看去,从扭动的触手丛中他看到那个黑暗生物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能撕碎一切的魔法触手被他毫不费力的抹去，前进的步伐虽然稍显缓慢，但却显得游刃有余，好像他只是猫戏老鼠般，享受着带给人类的恐惧，而非直截了当的杀戮。

另外三个人类也在他的保护之下，开始用各自的方式屠戮起触手来。由于触手都击打在由厄贝里斯特制造出、覆盖于身体表面上那层薄薄的保护层上，三个人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在放弃防御的同时攻击势头愈加猛烈。

虽然不断从地下生长冒出的触手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但大祭司清楚的很，他在耗费他们的根基，一旦魔法阵中蕴含的魔力用完，保护祭台的最后一道关隘就会消失，整个空间过不了多久也会崩塌。别说真神降临的日子又往后推迟了不知多少年，以厄贝里斯特展现出的残暴，他们还能否保留下火种也是一个未知数。

形势过于严峻，原本准备好的祭品大概也已经派不上用场，大祭司咬了咬牙，看着因触手肆虐而无处落脚，陆陆续续聚集到祭台上的邪/教徒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真神的信徒们，”他清了清嗓子，用魔法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祭台，原本因厄贝里斯特一行人的出现而恐慌不已的邪/教徒们纷纷看向他：“正如你们所见，在这个真神即将降临的日子里，祂的仇敌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派出他邪恶的手下来干扰破坏我们的祭台，好让他阴险的计谋得逞。告诉我，真神的信徒们，你们能够放任这一切发生吗？”

“不！绝不！！”

这番话说的邪/教徒们热血沸腾，义愤填膺，看向厄贝里斯特等人的目光都由刚才的恐惧转化为了愤怒。

康斯坦丁用金色的魔法光刃砍断一只触手，闻言感到无语凝噎：“……所以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才是邪/教人士是吗。”

大祭司被诸多邪/教徒簇拥在中间，继续说道：“就在刚刚，我们为即将到来的真神而做着最后准备的时候，这些邪恶的仇敌们已经悄悄偷走了献给真神的祭品，就连保管祭品的基特祭司也已经遇害——”

“天啊，基特祭司竟然已经……”

“什么——”

“大祭司，这是真的吗？！”

听到同伴遇害，邪/教徒们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对上他们显得愈发不善的眼神，几个人都感到一头雾水。

“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扎塔娜一边挥动魔法杖，奇怪道：“煽动邪/教徒们对抗我们？可他们显然不是对手。”

别说厄贝里斯特了，就是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这群完全不会魔法、也没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根本不够打，也就是几个祭司麻烦一点，可是他们加起来还不到十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件事有些奇怪，我们得小心一点。”康斯坦丁皱着眉，看向手持两个折叠蝙蝠状刀刃的蝙蝠侠：“能不能让你那位动作快点？那个见鬼的祭司总不能是昏了头，才说这么一大堆罗里吧嗦的废话……该死，这群触手怎么总是砍不完的？”

之前在过来援救康斯坦丁和扎塔娜的路上，为了以防万一，厄贝里斯特为蝙蝠侠身上的所有小道具都附着上了自己的魔法，使之暂时变成对魔法也能起效的法器，现在它们派上了大用场。蝙蝠侠用蝙蝠刀拦腰截断一丛触手，看着它们失去头部后狂乱扭动，继而变成一蓬蓬黑雾消失在空气中。但从地上生长出的触手立刻接替了之前那些的位置，蝙蝠侠只能在这极短的空隙中往前移动一小步。他看着不远处厄贝里斯特的背影，有些怀疑他是为了迁就他们才不赶快对大祭司动手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厄贝里斯特之前吃过一回邪/教徒魔法的亏，不敢放任自己离蝙蝠侠太远。他表面看上去游刃有余，十分从容，但实际上已经对大祭司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只是对蝙蝠侠安危的看重压过了一切，这才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就在这短暂的迟疑中，大祭司继续道：“原本按照计划，此刻我们应该已经开始进行神圣的召唤仪式，但祭品失窃，祭祀已经无法完成。可我们的敌人们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现在我们还有真神的庇佑，暂且阻拦住他们的脚步；但真神无法庇佑我们一辈子，到时又该怎么办？”

这番话成功的令邪/教徒们踌躇起来，面露犹豫

说到这里，大祭司总算露出真正面目，义正言辞的蛊惑道：“诸位虔诚的信徒们啊，此刻正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来体现你们的忠诚和信念——此前你们不是还想站上祭台，获得迎接真神回归的荣耀吗？现在机会到来了！快上来，登上祭台，真神会奖励最虔诚的信徒永生！”

“……什么玩意儿？”康斯坦丁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想让教徒来充当祭品，他疯了吗？！”

这些人在邪/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谁不知道当祭品是什么后果啊？他们将被放干体内的血，用以刻画召唤邪/神的魔法阵，灵魂则被用来变成沟通邪神与这个空间的……等等。

难道这就是大祭司说的“迎接真神回归的荣耀”？？？

下一刻康斯坦丁的预感就应验了，听说能够获得永生，邪/教徒们全都像疯了一样，拼命向祭品的位置涌去。好像生怕名额被别人抢去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前赶，将别人往后推。

场面异常疯狂且滑稽——上百人你追我赶，拼尽全力，竟然只为了争抢先一步死亡的位置。

扎塔娜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们真的疯了……那算什么永生？”

能跑上祭台的都是刚才跑得快、距离祭台又近的人，还有少部分仍然身处魔法阵中，虽然触手不会伤害身上带有“真神”印记的邪/教徒，但他们依然寸步难行。现在见到同僚们一个个都在能够获得荣誉的祭台上得到了位置，这些人竟然嫉妒的眼红，不顾举步维艰的情形，拼了命的往祭台方向挪动。

蝙蝠侠头罩下的眉头紧蹙，向着两个邪/教徒扔出一枚蝙蝠索。邪/教徒们的脚被捆到一起，站立不稳，顿时摔倒在地。

蝙蝠侠一边削断触手，一边向周围能够得到的邪/教徒们扔蝙蝠索或者其他能将他们困在原地的小玩意，言简意赅的命令道：“救人。”

不用他说，扎塔娜早就这么干了。她用一个个倒语魔法使□□徒们倒地或昏睡，还趁着空隙抱怨道：“这些人是蠢吗？竟然连这么拙劣的谎言也会相信。”

“应该说是洗脑洗的比较彻底。我早说过，别信那些看着就奇奇怪怪的教派，鬼知道他想从你这得到点什么。可能是钱，可能是权利，这些人最惨了，他们要命。”康斯坦丁一边用魔法粗暴的将邪/教徒们击昏，竟然还能抽空给自己点根烟。跟扎塔娜和蝙蝠侠不同，他其实并不在意这群邪/教徒的死活，要不是为了阻止邪神真的被召唤过来，到时大家一起遭殃，他甚至相当乐意看这群人去送死——还省的他善后呢。

而且——康斯坦丁将目光转移到厄贝里斯特身上。他相信，厄贝里斯特跟他想法一致。

正如康斯坦丁所想，厄贝里斯特压根不觉得死几个邪/教徒是什么问题。他动作直接，目的明显——只要制伏几个会魔法的祭司，那群邪/教徒别说得到真神的奖励了，能不昏着被带进警察局就算他输。

霎时间，厄贝里斯特身上的黑暗魔法暴涨，周围的触手们大肆枯萎，地下的触手们还未生长出来就在极度的压迫下化为黑雾。他暂时放任蝙蝠侠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大步向祭台的方向走去，足底踩在地面上，离开时踏出一个个漆黑的足印，其上附着的强劲的黑暗气息令触手再也无法生长，哀嚎着让出道路。

祭台上的人已经够了，大祭司立刻联合几个祭司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吟咏起咒文。扭曲的黑色雾气从他们背后散发而出，祭台上刻画的召唤法阵立刻发出不祥的黑色光亮。

忽然，一阵铺天盖地的黑暗气息传来，困住厄贝里斯特等人的魔法阵中的力量顿时消失了一大截。大祭司扭头看去，就见厄贝里斯特竟然已经来到了魔法阵的边缘，他走过的道路犹如摩西分海，竟然没有触手敢在此肆虐。

再一次面对那双冷冰冰的金黄色竖瞳，大祭司脸上的皱纹一阵颤抖，目光在蝙蝠侠三人的身上一晃而过，下定决心，殊死一搏。

他再一次沟通魔法阵，其中贮存的大部分魔力疯狂涌现，蝙蝠侠几人身旁的触手得到大量魔法的滋养，顿时强大了一大截，身上黑色的魔法护盾立刻在攻击中出现了裂缝。

大祭司赌厄贝里斯特不会放任他们不管，果然，这个黑暗生物前进的步伐一顿，头转向蝙蝠侠的方向。

蝙蝠侠正巧站在他不远处，见状瞳孔一缩，立刻喊道：“别管这里！”

他的提醒晚了。

只是短短一瞬的迟疑和耽误，祭台上的召唤法阵已经成型。几个祭司不顾自己的生命，拼命透支魔力与灵魂，最终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他们带有魔力的血激发了召唤法阵，令人心生恐惧与厌恶的扭曲黑光翻腾着涌起，站在魔法阵中的邪/教徒们顷刻间倒在地上。尸体压着尸体，鲜血从每个人身上泊泊涌出，沾湿了身下人的衣服，汇聚成血红色的小溪，最终在祭台上聚集，自动融汇进魔法阵中，使线条变成了黑与红的混着交加，看起来愈发诡异。

厄贝里斯特眉头一蹙，一脚踏出触手肆虐的地盘，接着瞬移至召唤法阵旁，拳头裹挟着本源魔力，狠狠敲在升腾而起的黑光上面。

这一刻，黑色与黑色猛然相撞，黑光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嚎叫，光幕上荡起一连串不断震荡的涟漪。厄贝里斯特被冲击力撞的倒退两步，手臂隐隐发疼。

那些为激活召唤法阵而死去的祭司们此刻发挥出了他们的另一份价值。或许是这个教会的特殊魔法体系，之前在哥谭时，伪装成校车司机的邪/教徒能够用灵魂诅咒厄贝里斯特，使其被触手纠缠困扰，陷入难以自拔的幻象中……这几个祭司远比他的魔法造诣高深，其献祭出灵魂释放的魔法则更加强大，竟然能将召唤法阵加持到如此坚固的地步，哪怕清除所有负面影响的厄贝里斯特，在使用上本源力量时也难以一击撼动。

大祭司漂浮在法阵中央，仍然在主持着召唤魔法。就在厄贝里斯特正准备蓄力攻击时，邪/教徒们的鲜血已经覆盖满整个魔法阵的纹路，白色的烟雾扭曲着向上蒸腾升起，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那些已经死去的邪/教徒们的灵魂。他们的嘴巴与双眼像是三个扯开的黑洞，面孔扭动变形，手臂尽力向上举起，似乎仍然在渴求真神的垂怜与倾赐。

最上方灵魂的手指触摸到了一扇看不见的大门，一道只能被无形灵魂触摸的屏障。

下一刻，连接着屏障与法阵的灵魂们似乎成为了一道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原先松散的白雾顿时被固化为一个整体，灵魂们发出刺耳难听的尖叫，想要挣扎着从中脱出，但已经无可挽回。

大祭司直视着最上方灵魂指尖触摸的地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踉跄着退出了被召唤法阵保护的范围。

但现在厄贝里斯特已经顾不上管他了。

一片黑色的雾气在半空中缓缓出现，旋转着舒展开，慢慢拉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这场景犹如末日史诗，天空一片黑暗混沌，光芒消失的一丝不剩，就仿佛连希望也被吞噬，陷入无望的人间绝境中。

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穿破雾霭，但那不是光明，而是更深沉的绝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只无比巨大粗壮的触手从黑色漩涡中伸出，如果说先前被大祭司召唤出的触手是岩壁上生长的粗壮藤条，那么这只触手就如生长数百年的参天大树，令人一窥下难以想象其本体究竟多么巨大。

其上的吸盘带着黏腻的水渍，穿透连接着两处空间的灵魂桥梁，引发灵魂无数痛苦惊惶的尖叫，触摸上鲜血刻就的魔法阵。顿时，扭曲的黑雾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