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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无声 季南安 1173 字 2022-10-19

虽说不是所有喜欢嚼舌头的人都能够底线低到对着一个小孩子说三道四,不过僵硬的笑脸,玩捉迷藏时被自家大人生硬捉走的伙伴,以及偶尔来不及放低的声音,都会被烙在角膜和耳膜上。所以谢秋池知道,自己和自己的母亲都不受这片街区欢迎,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嫌恶。

谢秋池对两三岁的事还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在这个印象里,爸爸的角色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身上总带着洗刷不掉的烟味,他有时候会将谢秋池举起来吓他,高得几乎能碰到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或者是错觉,因为那种老房子的天花板真的非常高,并不是一个可以碰到的距离,但谢秋池也没有机会去证实这件事了。

六岁的上头,谢秋池他爸诊出了肺癌。ii期肺癌五年生存率在30~50左右,这还并不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妈坐在昏暗的白炽灯下面,一边哭一边拿着纸算钱,卡了墨的圆珠笔在纸上拉出一道道不均匀的蓝黑色,偶尔是一条白痕,把纸划出破口。算完之后她抹掉眼泪,笑着对谢秋池说:“儿子,没事儿的。”

谢秋池吸着鼻子朝她点头。

但运气是不会跟着人走的,手术后癌症很快复发转移,医生建议采用靶向治疗,每个月就是小一万,还要辅助其他药物,再加上七零八落的费用,把一家人都钉在了医院。

医生也不忍心,推着眼镜问他们:“医保呢?医保可以报销的。”

他妈木呆呆地站在那儿,张了张嘴:“没买。”

医保表面上是职工必买,但实际上仍然存在一些企业由于不愿缴纳应该负担的那部分医保费用,用每月一两百对职工的“补助”来换取管得严严实实的嘴。

虚无缥缈的医保和近在眼前的补助金,很多人都愿意选择后者。

医生叹了口气,推着单子跟她解释:“如果……”

“医生,我们治。”

老房子就这样卖出去了,因为卖得急,价被压得很厉害,最后拿到手的不到三十万,谢秋池和他妈一起搬到了旧街区的廉租房——带给他多年噩梦的那片街区。

谢秋池很少哭,他大多数时候会安静地盘腿坐在他爸附近写作业,写完给他爸看。男人瘦得像是只有骨架,举不起他了,就摸摸他的头。

治疗费对于癌症病人来说是个无底洞,他妈扔进去的钱砸不出太多水花来,并且没两年就砸完了,开始四处借。

谢秋池拎着水壶去打了热水,在门口听见他爸沙哑的声音:“咱不治了吧。”

他妈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