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忽然觉得好累。

他不想再这么走下去了。

一整天梗在喉咙里的那口浊气，还在拼命挣扎着，妄想能抵挡住那些跃跃欲试想往外翻滚的情绪。他背靠着路灯慢慢蹲坐下来，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当中，似乎这样就可以短暂逃避，不用再去面对那些糟心事。

浅薄的酒意上头，陈方想到了母亲，又想到了父亲。

他想到每年春节，他们一家人坐在桌子前热热闹闹地吃着火锅。皎皎会笑着去抢他碗里的鱼丸，母亲会耐心地给他们兄妹三人剥好虾，沾上调制好的酱料再一一塞进他们的嘴里。不善言辞的父亲，这时候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着他和母亲谁的厨艺比较好。

嬉闹着的回忆仿佛还在昨日，今年的春节，却只有他和皎皎在陌生的出租房里，两相沉默着。

谁也做不出强颜欢笑的样子，谁都怕一开口泪水就会落在碗里，僵硬着，悄然无声的，过了一个年。

这么些天来，紧紧绷着的神经，被酒精浸泡后忽然松散开来。那些平日里在人前都收敛掩饰得极好的小情绪，在这一刻忽然被无限放大，铺天盖地的，全是委屈。

往后，他人生里所有的春节，都会像今年这样。

寡淡而无趣的人生。

裸露在外的手背感觉到点点冰凉的寒意，他微微抬起眼，看着在自己手背上慢慢化开一圈水痕的小小冰晶，又下雪了……

陈方眼里带着倦意和迷茫，他眨了眨眼，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自己小跑着过来。待到人影渐渐放大，眼眸间破碎的光点，慢慢凝聚成一个自己熟悉的模样，

直到那个身影在自己眼前蹲了下来，露出一双始终皱得紧紧的眉毛时，陈方都还有些迷茫，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出现幻觉了，要不然，他那样的大老板，怎么会深更半夜地在这冰天雪地的路边出现？

裸露在外冰凉的手指，忽然被包裹进一个温暖的掌心里，陈方反应迟钝的神经终于被手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唤醒，发着愣看着面前面色担忧的薛麟，根本没听清对方开口说了什么。

薛麟见他呆愣的模样，有些担心。虽然因为凑近便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知道他应该只是醉了，反应没那么快，但还是有些担心地探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确认他有没有发烧。

他开车下班时都没有收到陈方的回复，一路上都心灰意冷，只觉得是之前一直欢欢喜喜高歌猛进，进展太过顺利让他一时有些忘形，现实就迎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看着挡风玻璃上渐渐有小冰晶扑上，薛麟看着前方飘洒着的雪白颗粒，又想到了情人节那天深夜，他为陈方亲手给戴上手套时的场景。他甚至还记得，陈方脸颊上的红晕，是如何一点一点爬到耳朵尖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