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六欲!惊变!

“也不知他们呆会儿会不会叫咱们去服侍。”

顾红叶道:

“我觉着不会。沈捕头和慕大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就算要打水擦身,也不会叫咱们去做。再说沈捕头可是会法术的,我听说道法修士有些很方便的小法术,清洁身子很方便。”

白诗诗无奈道:

“那咱们只能睡觉了。”

顾红叶又打了个哈欠:

“唔,那就睡吧,我瞌睡来了……”

完了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真个沉沉睡去。

白诗诗睁着眼睛,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也闭目睡去。

……

云顶魔宫深处。

阴森诡异的黑暗森林中央,不断翻腾着剧毒气泡的黑沼泽上。

大威菩萨趺坐黑色莲台之上,双眼半闭,默默打坐。

忽然,他前方空间微微一震,像是投入了石子的湖面一般,泛起层层涟漪。

涟漪震荡之际,一尊浑身缭绕着黑色烟云,形体、面目皆模糊不清,仿佛由漆黑烟云凝聚而成,只一双淡漠黑瞳格外清晰的诡异身影,自那虚空涟漪之中凭空浮现。

正是魔佛黑莲!

大威菩萨睁开双眼,双手合什,虔诚下拜:

“弟子大威,拜见我佛圣影,恭聆我佛圣训。”

此地是云顶魔宫,受那不知来历的远古封印限制,实力太过强大的星渊魔神,最多只能往魔宫之中投放化身,本尊却是无法进来。

但倘若凡间有人发动盛大血祭,以数十万活人做祭品,献祭某尊魔神,则该魔神便可短暂突破封印限制,本尊驾临魔宫,化身更可降临大地,掀起魔劫,收割血肉、灵魂。

不过黑莲魔佛去年在人间损失惨重。

人间代行者大威菩萨身份暴露,重要据点被端掉一个,如大威金刚寺等小据点,更被端掉好几个。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天妃”亦被干掉两个。

蒙受如此损失的黑莲魔佛,想派个化身降临人间都不可能。

正因此,魔佛才会那般愤怒,亲身前往蛛母魔巢,堵门暴打蛛母。

此刻降临在大威菩萨面前的,连化身都不是,只是一道投影而已。

魔佛投影淡漠冷酷的双瞳凝视大威,烟云震荡间,发出天外佛音般的宏大话声:

“六欲菩萨现在何处?”

大威面现愧色:

“弟子惭愧,前时凡间一战,并未降伏六欲菩萨。她现在……仍是琉璃尊者。”

黑莲魔佛道:

“你可曾对她施展‘六欲魔典’?”

大威菩萨惭愧道:

“施展了。弟子施展六欲魔典,借红尘人间滚滚人欲,演化六欲魔虫,使法琉璃诸般法术皆不能挡。她以红莲业火拒之,虽能暂时抵挡六欲魔虫,可她法力有限,凡尘人欲却是无穷。相持下去,她迟早要耗尽法力,被六欲魔虫沾身。

“可惜,弟子渐占上风之时,燕天鹰、常玉真来了……弟子无能,不是燕天鹰对手,被他一击重创法相,只能退入云顶魔宫。点化法琉璃证位六欲菩萨之事,亦因此功亏一篑。”

黑莲魔佛又发出庄严浩大的佛音:

“你当日虽未能当场点化六欲菩萨,但六欲魔典乃是我亲自推演创立,专克佛法的大神通,岂是那般简单?

“只要她曾与六欲魔虫斗法,哪怕以红莲业火焚尽所有魔虫,未被一只魔虫沾身,也一样要沾染六欲气息,埋下六欲魔种。

“此魔种玄之又玄,根植于心灵,除非法琉璃彻底明心见性,立地成佛,否则纵然她智慧通明,又有红莲业火守护元神,亦不可自察,

“若斗法之后,她立即远离人间,尚可拖延一阵。可一旦回到人间,必受无处不在的人欲浊流侵蚀,魔种亦将受红尘人欲滋养,生根发芽,悄然壮大。

“我当下正在与蛛母斗法,已与之激战数月,渐占上风。今日忽然心血来潮,推演因果宿命,却是推算出六欲魔种悸动的征兆。

“大威,六欲菩萨证位契机已至,我要你亲自前往人间,接引六欲菩萨。”

大威菩萨俯首拜道:

“佛祖法旨,弟子本应赴汤蹈火,奈何去年法相被燕天鹰重创,至今未能痊愈。若再被燕天鹰阻挠……弟子不惧入灭,只担心无法完成任务,有负佛祖托付。”

魔佛抬手一指,一道漆黑烟云没入大威菩萨体内。

大威菩萨微微一怔,旋即大喜叩拜:

“多谢佛祖恩典!”

却是一指之际,便已令他伤势尽愈,复归全盛!

不仅如此,魔佛还将一道诡异“佛光”,封入了大威菩萨体内,之后魔佛投影缓缓消散,只飘渺佛音,回荡在大威耳畔:

“此接引佛光,可令六欲菩萨大彻大悟,看破虚妄,照见真实。你便以此接引她吧……”

大威虔诚下拜,口诵:

“南无黑莲圣佛!谨遵佛祖法旨……”

……

三更末。

寒风凛冽,天星稀疏。

仍是娇俏少女模样的法琉璃,坐在屋脊之上,手持一只朱红酒葫芦,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望向夜空的明眸之中,隐隐有了几分朦胧之意。

对面一栋小楼的屋檐下,燕天鹰背负双手,皱眉看着法琉璃,万法真人伴在他身侧,传音问道:

“可瞧出什么了?”

燕天鹰略一摇头,传音道:

“体魄、气息都没有问题。但……琉璃以前从未如此喝过酒吧?”

万法真人道:

“从前与我小聚之时,偶尔浅饮一两口,却从未如此贪杯过。”

燕天鹰神情有些凝重:

“她此刻,是真的在品酒。”

万法真人诧异道:

“什么意思?”

燕天鹰解释道:

“她在用心品尝美酒滋味,全身心沉浸在酒意之中,这是非常纯粹的口腹之欲。”

万法真人凛然:

“佛门最忌六欲伐身,琉璃居然……”

话没说完,法琉璃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你们呀,明知我有天耳通,还在我附近传音,这跟在我耳边大声说话有何区别?”

燕天鹰、万法真人对视一眼,眼神更显凝重:

从前的法琉璃,可从来不会仗着神通窥人隐私的,更不会偷听别人谈话!

这时,法琉璃又嘻笑一声:

“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可是呢,我真没有任何问题呢。”

万法真人也不装了,皱眉道:

“琉璃,你身上的变化,你自己难道就没法有察觉吗?”

法琉璃又喝了一小口酒,侧目望向燕天鹰、万法真人,醉意朦胧的双眸,像是蒙上了月晕的明月。

“我当然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她抬手轻拈着腮边小辫,悠然道:

“我的问题,就在于从未亲自体验过人间烟火……

“玉真你知道的,我是孤儿出身,不到三岁,就被师父带入了佛门,从小在佛门长大,记事起便开始修行……

“未曾入世,便已出世,未曾拥有,便想放下……我的修行之道,无异缘木求鱼,想要再进一步,更上层楼,却是千难万难。

“说起来,我佛门先辈,凡最终成佛超脱者,似乎个个都在红尘之中打滚磨砺过。有的甚至年过五旬,享尽荣华富贵,也历遍冷暖艰辛,方才遁入空门。

“反倒是那些从小就在佛门修行的前辈,往往一品便是他们的极限……”

万法真人皱眉道:

“所以你现在这番变化,乃是为了品尝人间烟火?以寻求超脱之道?”

法琉璃嫣然一笑:

“是啊,尝一尝人间烟火,历一历红尘消磨,方能勘破一切,立地成佛。”

燕天鹰道:

“可是你当年于凝碧山开宗立派,一砖一瓦亲手修起第一间庙宇,从无到有建起琉璃禅院,又为穷苦百姓问诊施药,活人无数……这难道不算历练?”

法琉璃摆摆小手,笑道:

“当然不算。修建庙宇、禅院,只是从一间佛庙,搬迁到了另一间佛庙。

“我修建琉璃禅院之举,甚至可以算是亲手给自己修起了一间囚禁我心的牢笼,使我始终无法脱离庙宇的藩篱,去红尘人间走上一遭。

“至于为贫苦百姓问诊施药、治病救人……只是旁观、怜悯、施舍而已。

“这种貌似慈悲的施舍,你们不觉得太过高高在上了吗?好像是站在云端,脚不沾尘,俯瞰着芸芸众生,姿态再是怜悯,也无法对那些伤病者的苦难感同身受……

“我从小就在佛门修行,因天赋不凡,得师尊宠爱,同辈敬畏,虽没有锦衣玉食,却也从未缺衣少食。

“我不曾真正知晓人间疾苦,从不曾真正体验红尘冷暖、人间辛酸,就连这酒的滋味,今日也是头回认真品尝……

“这样的我,如何能够参透一切表相,勘破一切虚妄,觉悟圆满,照见本性真如?”

这一番话,直说得燕天鹰、万法真人无言以对。

他们一个是武人,武道造诣天下无双,对佛法嘛,也就一知半解。

万法真人虽然智慧超凡,见闻广搏,对佛法也有一定了解,可她毕竟不是专业佛修,跟法琉璃辩经,那是想也不要想。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隐隐有点被法琉璃说服,感觉法琉璃说的,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都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滚滚红尘,又谈何看破红尘?

法琉璃如今这番不同寻常的变化,也许真是找到了超脱彼岸、立地成佛的道路,在为超脱做准备?

毕竟她的体魄、气机可没有任何异常,元神也未受红莲业火反噬,足见并未堕魔。

但尽管理论上法琉璃的变化似乎有理有据,可燕天鹰还是以莽夫武人那不讲道理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不过,法琉璃毕竟是一品大真人,又自我感觉良好,道理也是无懈可击,燕天鹰再是感觉不对,也没法儿强行对她做点什么。

正自苦思对策时,万法真人忽然眼神一变,取出一枚闪烁着红光的玉符丢出去。

那玉符刚一丢出,便嘭地炸开,化为一面光幕。

光幕中,显出白龙真人形貌,他正对光幕,沉声说道:

“云顶魔宫有变。无数邪魔奋不顾身冲击封印,疑似受大魔驱使。我与杀生罗汉正竭力抵挡,但邪魔数量太多,恐有漏网之鱼穿越封印,潜入人间。燕天鹰,速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