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它知道?

随着指尖按下,提示音响起。

【请输入设限密码】

陈雨轩坐在光脑前,转椅转到侧边,神色复杂地抬眸望着陈歆沫。

一直以来绞尽脑汁都找不到的设限代码,没想到就这么直直送到了她面前,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明明之前那么期盼找到它,现在机会送到面前,她为什么又……犹豫了呢?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早早就给陈歆沫设了限,那天在地下仓库,陈歆沫是不是就不会卸掉罗金的胳膊?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陈歆沫是因为逻辑程序认定她是它唯一的主人,任何人不能随意触碰它,并且罗金阻碍了它盘货,所以才会动手。

可如果设了限,她命令陈歆沫听孙慧珍的,陈歆沫就会把孙慧珍认定为第二主人,孙慧珍在电话里让它听罗金的,那罗金就是第三主人。

在第一二主人都不在场的情况下,它势必会听第三主人的,罗金别说拦住它,就是命令它马上月兑光,甚至做些猥琐动作,陈歆沫都会照做。

陈雨轩闭了闭眼,不敢想象那让她浑身发冷的画面。

甚至……

如果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设限代码在哪儿,那天在公寓楼,她很可能就因为无法拒绝,直接把陈歆沫的主人识别更改成孙慧珍,孙慧珍就会成为它的第一主人,而自己再想要回它,难上加难,很大可能,自己就不会要了,还会反过来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反正自己原本就不想要它的,这样正好。

就如同……当时要销毁陈歆沫,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事实上……骗得了任何人,她却骗不了自己。

她真的想销毁陈歆沫吗?当然不。

这可是她的毕设,她曾用尽心血一点一点设计出来的,它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全都是她悉心造就的,如果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她又怎么可能把它丢进仓库,一丢就是九年?

她当年想得很清楚,与其……不如让它在仓库安静呆着。

她承认自己自私自利,在痛斥别人虚伪龌龊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融入他们,变得和他们越来越像?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要紧的是现在,现在,代码找到了,她真的要……要给陈歆沫设限吗?

陈雨轩阖上眼,努力回想这些天来陈歆沫做得种种气人的事,别的不说,就单杠精这一条就够气人了,更何况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快递,bgm的重要性,还喊她妈?!

尤其刚刚它才说过“听明白了,但不一定能做到”,这么气人,她要不给它设限,那不是自虐吗?

可是……

抬杠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买快递是觉得那些会让她开心。

用bgm是希望放松她的情绪。

喊她妈也是因为……她自己让它按正常逻辑分析称谓。

至于刚刚说的那句类似“我错了,下次还敢”也是以她的健康为大前提。

别的不说,如果不是陈歆沫,她根本吃不下那些寡淡的饭菜,她口味重,只喜欢麻的辣的刺激的,她自己的话,会由着性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旦给它设了限,她很可能又开始点外卖,或者架火锅,胃怎么受得了?

陈雨轩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又在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可那又怎样?不想就是不想,她又不怕得罪陈歆沫,何必非要勉强自己给它设限?

那就……先不给它设限,等它什么时候再气自己,自己气头上再设,也省得东想西想的浪费时间,还勉强自己。

主意已定,陈雨轩刚想抽回手指,陈歆沫突然摸了摸她的头,指缝多了两根头发。

“主人又掉头发了,每次打扫都能扫出好多断发。”

陈雨轩:“……”

陈歆沫:“那些假发虽然主人现在不喜欢,相信总有一天一定会用上的。”

——这“我真机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陈雨轩:“呵呵。”

陈雨轩:“你可真是高手。”

陈歆沫:“谢谢主人夸奖,我会更努力的!”

——我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用的,没有浪费主人的钱,主人都夸我了!

陈雨轩眉尖微抖:“我不是在夸你!”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陈雨轩使劲儿按了按手指,铁了心就今天,今天!就现在!立刻马上就给它设限!

“说吧。”

陈雨轩原本就长相凉薄,再冷着脸,简直冰封千尺,谁看了都忍不住想打哆嗦。

实验台上躺着的可乐,偷偷为自己刚交的同类好友默哀0.001秒。

——还是我家主人好,不仅不设限我,还找了熟人把原本没有权限的限制也都给我私开了,说这样才像一个人类,才不会被欺负,不会吃亏。

可乐这边沾沾自喜,陈雨轩那边静等密码。

“问你呢?说呀?”

陈歆沫一头雾水,“说什么?”

“密码!”

陈歆沫摇头:“不知道。”

陈雨轩眯窄墨瞳,凉凉地瞅着陈歆沫:“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陈歆沫理所当然道:“主人只说了要找代码,又没说要找代码密码,我只知道代码在哪儿,不知道密码。”

——意思怪她自己理解错误咯?

——所以她刚刚纠结那么半天到底在纠结什么?

陈雨轩:“……”

虽然陈歆沫说的好像的确没错,可她就是觉得不爽憋屈这么办?

陈雨轩突然勾唇一笑,笑得格外的风光霁月。

“白桃……”

声音也柔得像是能掐出水。

陈歆沫扑闪了下蝉翼长睫:“我在,主人。”

陈雨轩笑脸依旧,冰白的指尖轻点了下大门方向,温声细语。

“不是说满屋都是我的断发吗?去,去把它们搜集到一起,扎成束,拿给我。”

——主人心情不好,不管了,先笑就对了。

陈歆沫微微一笑,“好的主人。”

陈雨轩:“……”

陈雨轩:“不准笑!”

——本来还没那么气,它一笑,好像在嘲讽她就是快脱发成秃了,虽然知道它个机器人根本没那个意思,可她就是……更、气、了!

两个小时后,陈歆沫拿着束好的小指粗的断发过来复命时,陈雨轩才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没有最气只有更气。

下次,下次她一定给它设限!

只要能想起密码!

一定!

绝不犹豫!

叮铃叮铃。

楼下门铃响了。

上午10点多,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陈雨轩交代陈歆沫,先别急着开门,看一眼可视电话,如果来的是孙慧珍或罗高树那家子,那就不见。

陈歆沫下去了,不大会儿又上来。

它刚因为跟可乐互传消息感染了病毒,自然不敢随便给主人的手机传消息,只能上来亲自报告。

“来的是太姥姥。”

陈雨轩放下鼠标,揉了揉太阳穴,不用想也知道姥姥来干嘛,可别人她可以假装不在,姥姥年纪大了,跑这么远来找她,她不可能不见。

陈歆沫脚程快,先一步下楼给姥姥开了门,陈雨轩紧随其后,她下到楼底时,姥姥已经进了门,正在换室内拖鞋。

陈雨轩过去,和小凤一起搀着姥姥走到沙发坐下,接过姥姥手里的拐杖竖在一边,陈歆沫已倒了水过来,不大会儿又端了切好的水果。

姥姥直道:“别忙活了,刚吃过早饭,肚子里没地方。”

陈雨轩道:“这是水果,常温的,不凉,吃点儿补充维生素。”

说着,插了块儿猕猴桃递了过去。

姥姥吃了一口,满脸褶子笑开了,像个老顽童。

“甜,不酸,好吃。”

“那姥姥就多吃几块,但也不能太多,毕竟是冬天,怕食寒。”

“欸欸。”

姥姥又扎了一块猕猴桃吃下,这才抬起眼皮看向陈雨轩,有些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你看,金金眼看都要大四了,突然出了这事儿,留案底儿不说,学校那边的意思,像是要开除他,这一旦开除,他这辈子可就完了,他怎么说也你是弟弟,你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完了?”

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陈雨轩放下手里的牙签,抽了张纸巾帮姥姥擦了擦嘴角的残渣,顺便擦了擦手,丢进纸篓。

“姥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非要怎么样,我那天就说得很清楚,只要他公开道歉,我就撤案。”

姥姥也按着膝盖低头叹了口气,“你干嘛非让他当众道歉?多丢人呐?咱们自家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行吗?我做主,等金金出来,我让他给你磕头。”

“我不需要他跟我道歉,他对不起的又不是我,他对不起谁,就跟谁道歉。”

姥姥看了眼陈歆沫,倒没有像孙慧珍那样把它当成死物,事实上,姥姥都没法把小凤当死物看。

姥姥叹道:“年纪大了,糊涂了,分不清个真假,有时候看着真人,跟假的似的,有时候看这假人……”

姥姥看了眼时刻守在自己身旁的小凤。

“……有时候看这假人,比真人都孝顺。”

姥姥牵起陈雨轩的手拍了拍,道:“金金从小被宠坏了,你舅舅舅妈有责任,我也有错,你就看在姥姥一把年纪了,就这一个孙子的份儿上,饶他这一回吧,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俩磕头,一个都不少,都磕,成吗?”

姥姥确实年纪不小了,老眼昏黄,看什么都不清楚,却殷殷切切地望着她,眼底噙着泪花,满目忧心,那是舐犊情深都不及的隔代祖孙情。

姥姥从小就挺疼她的,别家重男轻女,有好吃的都紧着孙子,何况她这个外孙女,可姥姥从来不会,一碗水总是端得很平。

虽然她比罗金大了整六岁,可过年的压岁红包从没少过,直到现在都还有,姥姥说只要她不结婚,就一直有,舅妈明里暗里讥讽多少回了,姥姥都没改过主意,平时给了罗金什么,姥姥也都会再给她送上一份,哪怕只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看着姥姥一把年纪还在为孙辈费心,这么冷的天,这么远跑过来,陈雨轩忍不住有些内疚。

平时她工作忙,别说照顾姥姥,就是勤去探望都做不到。

姥姥难得开口求她帮忙,她怎么忍心拒绝?

陈雨轩看了眼陈歆沫,抿了抿唇,回握住姥姥满是岁月痕迹的手。

“我就算了,必须得让他跟……”

“跟这孩子道歉是吧?我知道,我肯定让他道歉,我让他磕头,他不磕我就不依他!”

——可您又哪里管得住他?您连您儿子都管不住。

明知道最后道歉的事会不了了之,陈雨轩还是点了头。

“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