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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玄宗君臣总算是在日落只想安顿了下来。一天的奔波劳累和担惊受怕,所有人都困顿不堪。虽然牛县令安排的住处在住惯了高殿大宇亭台楼阁之地的玄宗和众人看来简直破烂的如马厩都不如,但他们也毫不挑剔。吃了晚饭后,玄宗和大多数随行之人便在散发着霉味,到处是灰尘的住处睡下了,而且睡得很香。

天色漆黑如墨,北风呼啸着扫过夜空。主街上除了巡逻的禁军兵马便空无一人。几乎所有人都因为疲倦而入睡了,但在距离县衙百步之遥的张大户的宅子里,后宅的小小正房之中却亮着萤火般的灯光。

这里是太子李亨的住处,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冰冷的床上,下首李辅国躬身而立,角落里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阴影之中。昏暗的烛火摇弋不定,将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的忽长忽短,像是恶魔的舞蹈。

“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希望殿下能当机立断,否则必将后悔终生。”李辅国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他丑陋的面容在阴影之下显得恐怖而诡异,只有他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像是黑暗中野兽的眼睛。

李亨沉默着,眉头皱成一团,紧紧咬着下唇,身上似乎还在冒汗,因为他额头上竟然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这件事……从长计议吧,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否则岂非被天下人唾骂一世,我不想这么干。”李亨颤声道。

“殿下啊殿下,您不下狠心,将来必然后悔今日的决定。多么好的机会,你不去把握么?成了您便是大唐皇帝了。您隐忍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难道你还要再等十几年?还要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眼下所有的兵马都是咱们的,龙武卫、飞龙军都是咱们的人,只要一起事,事情必成攻。然后殿下宣布登基,木已成舟,天下臣民便只能跟着您走,承认您的新皇之位。您还犹豫什么?”李辅国说话太急,都有些气喘了。

李亨鼻息煽动,欲言又止了数次,终于下不了这个决心。李辅国跺脚道:“陈玄礼,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光坐在那里作甚?难道你也认为我的提议不可行么?身为我罗衣门的特别执事之一,你在陛下身边多年,我们可没让你做一件事情,现在该是你出动的时候了,难道你还打算憋着不动?”

墙角阴影之中,身材高大的陈玄礼缓缓起身走到灯光下,站在李亨面前沉声道:“殿下,臣说几句吧。臣知道殿下心里在想什么,殿下仁义,无非是怕担天下人的言语罢了,这一点其实臣是比较赞赏的。臣其实也不太同意李内侍的办法,他的办法太过了。”

李辅国一愣,沉声道:“陈玄礼,你……居然是不同意?来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陈玄礼沉声道:“李内侍,我不是不同意举事,而是不同意你要殿下杀了陛下让太子背负骂名。其实此次举事只需杀了杨家众人,便可解决一切问题。杀杨国忠,杀贵妃,杀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杀光杨家的所有人,陛下将无所凭依。他们才是陛下的精神支柱,杀了他们,陛下也就心灰意冷了。”

李辅国眼睛一亮道:“对啊,这是个好主意。不背负弑君之名,只断其根基。最好是让陛下下令杀了他们,这样杨家人的死便和太子也毫无关联了。让陛下亲自下令杀了贵妃,这事儿想想就让人兴奋。就这么办。”

李亨打了个寒颤,哑声道:“当真要这么做吗,没有别的办法么?要不,我去劝父皇,让他传位于我,也不用杀太多的人了。”

“殿下啊殿下,你怎么忽然变得妇人之仁起来。拿出杀李林甫杀荣王的勇气来啊,这是最后的关头了,成败在此一举。再过几日,王源的兵马便要前来迎驾,到那时,便再无机会了。你指望着王源听咱们的话么?绝对不可能。只有你当了皇上,王源才会死心塌地的臣服于你。就这几日时间,必须要成事。”李辅国沉声道。

陈玄礼诧异的看了一眼李辅国,他惊讶于李辅国对太子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那不是一个奴婢对主子的说话,而是一个上官对待下属的语气。而李亨居然毫不动怒,反而唯唯诺诺。不过陈玄礼此时倒也不想多想。自从十年前自己和陛下的婉妃私通的事情被李辅国查出来之后,自己便无法脱身了,成了罗衣门的三名特别执事之一。他不得不听命于太子和李辅国,虽然他对玄宗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他干的事情是杀头抄家灭族之罪,他也身不由己。

“陈大将军,你觉得有几分把握?”李亨抬头看着陈玄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