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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赫煊说:“我在南洋当过乞丐,做过报童,饿极了也不免沦为小偷。那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能吃饱,有个躲避风吹雨淋的房子。中国是什么?我不知道,那跟我无关。”

沈从文心想:原来《神女》的创作,来源于周先生的自身经历。

“十岁那年,我偷了一个传教士的面包,并被当场抓住,”周赫煊冷笑道,“他没有把我交给警察,而是收我做小跟班。但他可不是什么善人,我不但要干活,还经常遭他打骂,被他称作猪崽子。但我要感谢他,是他教我读写英文。后来我又随传教士去了美国,那可真是个糟糕的国家。你们没有留过洋的,可千万别把列强当成天堂。那里的穷人,不见得比中国百姓过得好。英国的工厂里,每年都有很多儿童死亡或者残废。而标榜民主的美国,第一等是白人,第二等是拉美人,第三等是黑人和印第安土著,至于中国人,地位可能比畜生要好些。我见过中国人被活活打死,美国警察就在旁边看热闹。那时我开始思考,中国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是中国人?中国究竟怎么了?”

是啊,中国究竟怎么了?

学生们或悲愤,或沉默,全都沉浸于周赫煊的故事当中,反倒把他校长的身份给忘掉。

周赫煊在一步步转移话题,他做到了。

嗯,接着忽悠。

第098章【忍辱负重】

“中国怎么了?没人告诉我答案,我只能在书本中寻找。”

“收留我的那个传教士死后,我便在美国各地流浪。因为《排华法案》的缘故,我很难找到正经工作。一般情况下,我靠小偷小摸过日子,也曾把旧瓷器当古董卖给美国佬骗钱,后来又伪装成日本人向杂志和报纸投稿,勉强能赚到些稿费。”

“我在哈佛旁听过历史课,也曾在普林斯顿偷学政治和经济。我经常假装自己是日本或中国留学生,他们对留学生要客气些,对滞留美国的华工则非常厌恶。对了,我还帮哈佛的某位硕士写过毕业论文,那次我足足赚了200美元。”

学生们默然望着台上谈笑自若的男人,那就是他们的新校长,一个流浪汉、诈骗犯和小偷。但他们却无法对他产生憎恶感,更多的是同情和可怜,甚至是佩服。

别的不说,周赫煊靠旁听自学成才,居然能为哈佛硕士代写毕业论文,肚子里是有真才实学的啊。

周赫煊的故事还在继续:“后来我偷渡到欧洲,发现那里比美国要好混得多。虽然他们仍旧歧视中国人,但那只是狭隘的偏见而已,至少没剥夺中国人的工作权利。法国人浪漫而幼稚,英国人绅士而傲慢,德国人严谨而死板,俄国人直率而粗鲁……每个民族都有他的特色,你时常留心,就会发现许多趣事。当然,我更关注的是各国图书馆,费尽心机地混进去,偷看那些被人们遗忘的历史资料。我想了解这些国家,他们为什么能成为列强,而我们中国,又为什么软弱无能?”

“国家是什么?无非国土、国民、文化和政府。”

“自晚清以外,中国的国土大面积沦丧,中国的国民普遍愚昧无知,中国的文化陈旧落后,至于中国的政府,呵呵,不可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