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司天台

大靖日月 沐侯而冠 3386 字 2022-08-28

世兄果然不是非寻常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陈功死死盯着夏侯淳,久久未语。

他早知太子不甘屈居人下,怎料竟如此疯狂。

将道门彻底打落凡尘,这可是连太宗皇帝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啊。

半晌后,他涩声问道:“何至于此?”

夏侯淳目光漠然,轻叩剑柄,淡声道:“大靖上下境况,想必阁老也心知肚明,朝廷吏治虽不至于完全崩坏,但早已被徐萧等世族高门腐蚀得一无所有,阶级对立,门阀森严,整个官场如同一潭死水。”

他语气一顿,缓缓言道:“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大的隐患便是以玄宗为首心怀叵测的玄门道派。年初在大朝会上,卫伯玉卫御史痛斥我大靖官员尽成道奴,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大靖根子上坏了,那不妨连根拔起,一劳永逸。”

他抬眼,在慕容烟等人眼神异样之下,漫声道:“杀宋氏、挑晋王、谋宫变,都是我在那个隐藏在最深处庞大利益集团发出警告,也是在告诉他们,本宫已经盯上他们了。”

他目光锐利,气魄慑人,一字一句地道:“血债,只能血还。”

“他们害我祖爷爷,我便杀其人;他们挖我大靖底蕴,我便诛其全族。”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铲除这个寄身在大靖身上的毒瘤,我誓不罢休!”

夏侯淳漠然杵剑而立,冷冽而孤傲的双眼似在俯瞰这芸芸众生,高昂的头颅轻轻一抬,仿佛是对那个庞大到极致的利益集团的蔑视与不屑。

看着首次表露出凛冽杀意的夏侯淳,慕容烟非但没有疏离,杏眼中反而闪耀熠熠光芒,虽千万人吾惧往矣,这种为天下人而战的豪迈气概,世间哪个女子又能敌得过呢?

识蝉眼神微惘,继而醒悟,敢死,小爷差点被这家伙蛊惑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郭融目光一闪,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良久后,陈功却发出一道长长叹息声,似乎不太看好夏侯淳将来之举。

犹豫了下,他道:“远的不提,单只朝中势力便是盘根错节,诸州县地方利益集团更是一团乱麻,其中的牵扯万万不可一刀切,殿下您当务之急乃是修德、理政,甚至这边关苦寒之地您就不该来,何况而今战祸连连,稍有不慎,便有陨身之危啊,岂不闻千金之子坐垂堂?”

夏侯淳笑道:“小子是何秉性阁老还不知道么,若能坐得住,又岂会千里迢迢北上幽燕?”

陈功沉默少许后,凝声道:“那可曾想过这样会死多少人吗?”

夏侯淳沉默了少许后,缓缓言道:“长痛不如短痛,剔除腐肉,刮骨疗伤之后,必会涅槃重生。”

无人知晓,在这寥寥数语中,究竟藏了多少腥风血雨。

老人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不知自己今日抉择究竟是否正确,但他看到了此子的决心,也看到了那份‘誓将玄宗拉下马’的魄力。

这份魄力与决心,他曾在某个魁梧的身影上看到过。

那个人曾镇压了一个时代。

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终究不是那位,他想要赶上那位,路还很长。

他向后一靠,倚在冷硬的厚褥垫背上,眼帘轻颤。

似乎难以抉择,他最后看了一眼识蝉,再对夏侯淳大有深意地问道:“难道一个佛门还不够么?”

小和尚脸色一沉,老不高兴了,“陈施主,本寺与他还只是合作关系,可不是他的鹰犬爪牙。”

陈功歉意一笑,浑浊目光扫过慕容烟、天心后,在中年剑客身上微微一顿,最后方才深深地看了一眼夏侯淳。

佛门、剑门、无情道以及那个魔门小圣女,他欣慰一笑,不知不觉中,这位太子殿下竟然渐渐攥紧了四大势力,蛟龙之势已颇具雏形了,难怪他敢向道门挥刀。

但随即老人复又连连摇头,轻叹道:“可巍巍道门又岂是那般容易被撼动?连太宗皇帝都未曾将道门彻底打落神坛,殿下您又能如何?”

慕容烟小心地看了一眼陈功后,温婉一笑,“不去做又怎知不可能,老前辈可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郭融突兀开口:“玄宗又如何,这个世界可不只是玄宗一家独大,何况世间之事风云变幻,鬼神莫测,谁又能判定百年之后,天下大势如何?”

他眉宇一竖,似劝诫又似开导:“说一千道一万,终究还是靠手中利剑。”

他瞥了一眼陈功,淡声地道:“陈阁老稳重有余,但太过瞻前顾后,虽有匡扶之意,却无济世之力,更无一往无前之心。”

他转头凝视夏侯淳,一字一句地道:“若有千般劫难,我自一剑斩之。”

“我辈执剑人,当杀一切敌!”

“玄宗又如何,太微又何妨,一旦为敌,举剑杀之尔!”

众人心神俱震,振聋发聩,看着郭融一阵无言。

修剑的,莫非都这么狂么?

对于郭融的驳斥,陈功一笑了之,不以为意。

他稍加沉吟,不过想想也对,太子殿下究竟是年轻人,年轻气盛才是正常,若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

何况他也不愿太子年纪轻轻就带着一身暮气。

他唏嘘一声,感慨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看来是我老了。”

夏侯淳对着郭融无奈一笑,连忙安慰陈功道:“阁老老当益壮,”

他笑意收敛,轻声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道门毕竟是山上人,以凡人之力对抗终究只是蚍蜉撼大树。”

老人闻言一怔,苍眉渐渐皱起,问道:“你想借助天穹阁之力?”

夏侯淳摇头,“天穹阁早已被渗透成筛子,无法为我所用。”

他随即笑道:“何况我便是想要天穹阁,父皇也不一定会给我。”

“那镇魔狱?”陈功疑惑道。

他仍然摇头,“镇魔狱中的那位立场不定,何况他的来历无人知晓,除了老头子谁也无法掌控。”

陈功苦笑:“那老臣想不出朝中还有哪个司衙可以助殿下完成大愿了。”

夏侯淳笑了笑,目光幽邃,轻轻吐出一句:“阁老莫非忘了,钦天监么?”

“钦天监?”陈功愕然,“殿下是说那个李神棍?”

夏侯淳含笑道:“正是。”

陈功颦眉,沉吟道:“钦天监现任监正唤作李醇,模样倒是打扮的仙风道骨,可那家伙整天神神叨叨的,他只会一些占星卜卦之术,从未听说过他有何过人之处啊,更别说修玄悟道,殿下是否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