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的第一次朝会(想撂担子也可以,反正担子)

“我去送的父亲。”文成公主当年和亲前,曾被记作李道宗之女,从此也称一声父亲。

“已然将陛下回护之心都与父亲言明,亦请他老人家好生保重自身。瞧着父亲精神倒是不错——还道必要撑住,等将来回京与太尉重逢之时。”

文成公主说的很委婉,其实李道宗的原话是:气是难免的,但想想也不能气死自己,我还得等着回来看看长孙无忌什么下场!如今他在朝上窃弄威权,构陷株连,来日他待如何,我必要亲见之!

姜沃听出了文成公主委婉话语后的原意,心道:俗话说得好,恨比爱更加长久,江夏王怀着这样的执念也好。

说过江夏王事,又关怀了媚娘两句,文成也很快起身告辞,只让媚娘多歇歇。

姜沃与文成一起从立政殿后门出去。

姜沃总觉得文成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邀请道:“不如去太史局坐坐吧,正好你上次要的几本书,我给你找到了。”

这一年多来,文成正忙于一事——将她在吐蕃所见过的地势、山川、气候、风物、人口等写下来,准备编成一本《吐蕃地志》。

不过文成虽在吐蕃待了九年,其实基本只在吐蕃都城里呆着。

因而她这本书,与其余地志不同,山川河流等地理记载不多,主要所载的是吐蕃风俗、人物。

这都是她九年来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比从前鸿胪寺靠着与吐蕃往来使臣整理出来的吐蕃风物详实许多。

文成是个认真的性子,欲成此书,便字句斟酌。

也常寻姜沃借一些有关‘地势’‘气候’‘风云’等书籍。

两人依旧来到太史局袁天罡之室。

姜沃将准备好的书递给文成。

果然文成道:“我过来,也不单是为了取书。”

“我今日在紫薇宫,见到了皇后娘娘生母魏国夫人。”

姜沃等着文成的下文——柳氏进宫太寻常了,何况此时正是年节下。紫薇殿今日应该公主命妇云集。

若只如此,文成不至于单独提起。

果然,文成继续道:“今日淑妃也在紫薇殿。魏国夫人一改往日对淑妃的不理不睬,反而相谈甚欢。”

“再有。”方才在立政殿文成就想提醒媚娘,但又恐她才有身孕,若是忧思多了伤身伤神,于是此刻才说:“你瞧着若是适当的时机,再与媚娘提一提——魏国夫人说到‘武昭仪再次有孕’事,语气颇冷。”

“还与皇后道了一句:得势便骄狂的嫔妃多有,皇后应多加管束教导。”

这话冲着谁去,不言而喻。

姜沃点头:“文成,多谢。”

“朕若是此时下了这几道诏书,只怕媚娘在后宫中,便无立锥之地。”

这便是势。

“先生。”姜沃一礼到底:“扰了先生云游,实在不安。”

永徽四年初,灞桥风雪景。

这便是神医特有的安慰剂效应了。

可现在,完全是砧板上的肉,只能战战兢兢等着太尉发落。

“只瞧在当年你给老夫的那些医书份上,莫说是近在梁州,便是再远些,我也会应这一趟回来的。”

孙思邈诊过脉,细端量过媚娘神色,又问了许多话后,才直白道:“昭仪两次有孕,是有些近了。女子产育是极伤元气的事。”

“此次有孕后,还是缓一缓好生调养两三年。”

“且昭仪素日多用心神,虽说原是康健之人底子厚,但终究要善加珍养才是。”

皇帝就是那条生路。

比如刘宝林。

谁知道每个人背后牵着多少人,心里又藏着多少心思呢。

孙思邈摇头:“我知你的脾气,若非实在有事,不会向我开这个口。”

作为一个皇帝,想拿回自己能够定储的权力,难道不对吗?

姜沃早候灞桥旁的亭中,见熟悉的马车自长安城外而来,便顺着石子路来到路边。

会有人依附上来,更会有人展露出敌意!

文成摇头:“我以后进宫必然也要少了。”江夏王出事后,她也当跟着沉寂一段时间。

而从前宫中,跟媚娘没有冲突,觉得她如沐春风,能与她和睦相处的人,也变了。

姜沃转头嘱咐两个女卫自行回去,她则上了孙思邈的马车。

比如今日,除了公主们,其实没有什么命妇敢来与她搭话问好,大约是怕跟前江夏王有关联,就触了太尉霉头。

这种让妃嫔缓要子女的话,也只有孙思邈敢这么直白说出来了。

有敏锐的人,必然能嗅出陛下有意改换后位的心思。

孙思邈的面容从帘子后露出来,温和笑道:“莫要多礼,外头风雪,快上车来。”

“朕并非不知后宫阴私诡谲事,只怕此间争斗不比前朝差。”

两人对坐,直到一局终了,磊磊落落残棋一局。

储位从来争的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