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的第一次朝会(想撂担子也可以,反正担子)

姜沃在皇帝说出这句话前,就已明白:是,皇帝这三步,直接从出身、子嗣和帝宠三方面把媚娘彻底推到了众人跟前。

自谋反事后,宗亲败退,太尉真正可称得上是大权独揽。

文成就道:“只盼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就见媚娘笑道:“孙神医看过后,旁的不说,心里就安定许多。”

姜沃看似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其实用余光看了一眼皇帝。

总有些疲倦之色,像是影子一样掠过她的面容。

似刘宝林这般,已经把身家性命都压在皇后处的人,又如何能接受媚娘的孩子,给太子带来的威胁?

无论最后媚娘做了什么决定,她总会陪着她一起。

姜沃罕见觉得,你们两位确实有点谜语人在身上的。

不过很快,其中一个谜语人就点了自己的名:“太史令随朕去前头。”又嘱咐媚娘好生歇着。

姜沃见媚娘面上带笑,倒是皇帝脸上还有些犹豫之色似的,不由问道:“陛下可还有疑虑?”

等文成告辞,姜沃边自己一枚枚收棋子边思虑:正如弓拉满一定会回弹,正如两方各自落子后,胜负一定会自分。

若说皇后背后的世家,此前对媚娘这位有子宠妃,只是‘务必打压’下去的想法,那这之后,应当就是‘务必除之’的态度了。

“朕也明白,若再拖个几年,朝上人人只怕已然惯了太尉威势,惯了听从于太尉,再没有心气了——且宗亲暗弱,舅舅现在已然腾出手来,以后朝上再有忤他心意令他厌烦的人,直接可以发落了。”

因此,皇帝不能,也无意拿着这些朝政事与舅舅夺权,平白损耗社稷。

“是该趁现在……可媚娘又忽然有孕,精神看起来不如从前不说,身边还要带着那么小的弘儿。”

甭管长孙无忌多么独揽大权,但无可否认的是,他是个能臣,有关社稷百姓的政令皆是佳政,有关朝政庶务,至今李治都还能跟他学到些处事之道。

见皇帝也很专注听着,闻言也赞同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些:这皇家子嗣事,媚娘一人说了不算,得皇帝点头。

媚娘都一一应了。

他要有一件光明正大与舅舅产生不可调和分歧的事。

但事情总要有个突破口。

只要他撕开这个口子,自然会有人依附过来。

“哪怕媚娘就住在这立政殿,朕也不敢说,这立政殿里就干净。”且人心易变,此时干净,将来也未必。

但就像一张弓拉到最紧,一根弹簧压到最低,其实反对长孙无忌的人,也已经被压到了极致——比如原来有宗亲在中间做缓冲,许敬宗这等招长孙无忌厌恶的人,还能依附下宗亲庇护,喘口气。

媚娘坐直了身子,坚持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姜沃立刻就明白了——

皇帝心中惦记,也陪同在侧——他们朝夕相处,自然看得出,这次媚娘有孕不似上回怀弘儿一样,那么有精神。

李治面容上却还是未决之态:“哪怕无大碍,你怀着身孕精神短缺也是朕亲眼见到的。不如再往后推一推吧。”

姜沃随皇帝来到前头偏殿。

上车后,再次垂首致歉。

人都是求生的动物,面对如此大的生存压力,自然要不顾一切的找条生路。

李治已然看清,宗亲之后,他该自己上场,与舅舅分一分这场‘势’的成败了。

可现在……

姜沃颔首:“是。”

皇帝道:“原本,朕准备正月里就给弘儿封王,并以追赐武德年间旧臣为由,给媚娘之父复加爵位。再将媚娘的位分往上动一动。”

如今媚娘膝下已有一子,皇帝还特为其取名李弘,这半年来又格外优宠,兼之赶着元日再传出喜讯——他们对媚娘得态度,已经随势而变,必是要打压媚娘,以免威胁到皇后和太子。

姜沃收起了最后一枚棋子:媚娘,实是站在悬崖峭壁之上。

当时媚娘是没有根基没有子嗣的宠妃,皇后处(或者说王、柳两门)的态度是拉拢。

是决意冒险,还是先退一步求稳——

“这样对母体好,对孩子也好。”

李治将心里诸事,一股脑念叨了一遍,然后望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太史令,略微苦笑道:“朕知道你的脾性,跟你说这些事,你也不会催朕做什么决断,你只会等着朕与媚娘来定。”

也实是站在四面皆敌之地。

孙思邈又将媚娘现用着的所有补品、药膳、餐食等方子拿来一一看过,然后再次细问了些媚娘的证候,斟酌着将方子都改过一遍,又写了几条保养之道,让媚娘依此而行,这才告辞。

如今‘势’与媚娘进宫时已截然不同。

姜沃送先生出去后,又转回来。

“媚娘催朕勿要顾虑,早做决断。”

为了让她的儿子李忠能够顺利做太子,她都不惜一直‘病重’,违拗陛下的心意,将儿子托付给皇后养。

袁天罡的屋中,窗下也摆着棋盘。姜沃就相邀:“那文成陪我下一局再走吧。”

他选择的战场是‘后位’,或者说是‘储君位’。

皇帝还没开口,姜沃就听媚娘道:“我知陛下在疑虑什么——可如今孙神医都看过并无大碍。陛下只管按原定之计去行就是了。”

姜沃同孙思邈进宫为媚娘扶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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