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轻呼了一口气,说:“是,有一段时间,我的确想过放弃当医生。”

“原因。”徐放冷淡地抛出两个字。

“我父母都是医生,所以我报考医学院并不是怀抱崇高理想,纯粹是因为家庭环境的熏陶。我的父亲是内科医生,因为不喜欢体制内的束缚而离开医院,但并没有离开医护行业,自己开了一家诊所,然后在我毕业那年,”他顿了顿,“那年出了医疗事故,入刑一年。”他把具体细节模糊掉,那些记忆实在不大好。

“所以你怕你以后从事这个行业,出了事故,会担责任?要知道,医疗事故我们是坚决杜绝,但即便再小心,全国范围内医疗事故却依旧不少。不到退休那一刻,没有哪个医生敢说自己一辈子从没有过医疗失误。”

徐放脸上无波无澜,反倒是其他的考官听闻自己同行因为医疗事故入狱而忍不住唏嘘。

一旦从医,医生需要放弃太多,而同时,他们身上也会背负很多责任。救人时会有成就感,而操作失误,当初救的性命并不能抵掉自己杀死的人命。

而且有时候,病人也并非是医生害死的,可能是病症出现了各种意外变化,可能是病人隐瞒病史,还可能仅仅是医学回天乏术,但是病人家属并不能接受事实,反反复复地耗下去,一个医生的职业生涯很容易就到头了。

“不是。”他解释,“我不怕担责任。那位过世的病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没有谁比他更值得同情。而我父亲的确有失误的地方,他应该负责,换做是我,我也会接受处罚。只是有后续的问题,让我对人性的恶有了认识,才会做出放弃医学这条路的轻率决定。”

其他考官都噤声了,而徐放略沉吟之后才继续说:“我就不问你后续又有什么问题让你放弃了,那为什么又回来?还是考了资格证回来的,意思就是说,你已经做好了当医生的准备,我可以这么理解吗?那你是觉得,自己可以忽略掉人性的恶了?”

“客观存在的东西是无法忽略掉的,而且,人性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我当初的认知幼稚,且武断,我已经做过反省,而现在也已经明确自己想回到这条道路的决心。”

徐放半晌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最右侧的考官问,其他考官都摇摇头,那人就说,“那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面试就告一段落。复试结果,我们会在明天上午公布,你可以下去休息一下,辛苦了。”

温浥尘点头,起身礼貌地离场。

要说面试,他料想不会很理想,看徐放今天的反应,应该还记着当初的事。他放弃保研,徐放连着两年不再招生,这次招了一届,也不要保研的学生。

出了考场,外面已经没几个等候的学生了。后面没什么事,他也不想立刻回科室,下了楼,在综合楼下面面对着小花园站了一会儿。四月,北方天气渐暖,花也陆陆续续地开了吐芽,他盯着园子里的一株广玉兰看了一会儿,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

晚上没去值班室,回了自己的住处,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回的医院,准点上班。

一来就开始提前查一次房,做交班前的准备工作。廖宇忙完了来找他,把他拉到楼道里。

“你昨晚不在医院?”

“头疼,回去睡的。”

“复试很难吧?”廖宇眉间不掩饰自己的担心,转而又说,“昨晚徐主任来过。”

“找我?”

“其实也不是找你,昨晚有个会诊,他半夜过来的,顺便问了你一句,李源说你不在,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和叫你过来的,他又说不用,李源就没打。”

温浥尘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徐放应该还在医院没走。但早上交班时间是八点,他们科室的大楼和神外的大楼离的很远,半个小时来回加上中间找人根本来不及。

“我知道了,谢啦。”他把病历夹理了理,“昨天,我说了不接受调剂。”

说完,他看着廖宇的脸色翻来又覆去的,一手无奈地扬了扬,“就这样吧。”

“你他妈……”廖宇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要是考不上的话,二院也不可能把你留下,外科不能,内科也不能,你不知道竞争有多激烈吗?”

温浥尘没说话,廖宇教训的对。

“再说了,你干嘛不接受调剂,神外有什么好的,三级临床学科,小点儿的医院根本没这个科室,稀里糊涂全揉到大外科里,学个硕士博士,出来也不好找工作,还不如骨科普外,连我们掏粪的都比不上,你到底图什么?”

廖宇说话难听,一半气话,一半也是借刻意贬低神外,冲散温浥尘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