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解封

姜恒想到当日为找她借笔记,就有些忐忑的郭氏,其实已然明白郭氏没说的话。

世上有人把抢夺当成理所应当,也就有人心地善良自苛过甚,总担心对不起别人。

跟这样的人相处,真是很舒服。

姜恒看着她嘴唇上喝奶茶沾到的一圈奶沫,笑道:“好啊,好容易来一趟,离开前有机会,自然要去多骑骑马。”

话说完,姜恒起身告辞:“等你好了,咱们就去骑马。”

走到屏风处,又回头对郭氏摇摇手:“过两日见了,青栀。”

郭氏一个愣神转头:“你知道我名字?”

当着人,她们彼此会用位份称呼,是信贵人与郭常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因叙过是同岁,就也懒得姐姐妹妹的,直接是你我的彼此称呼。

当时进储秀宫第一天,嬷嬷们就让她们彼此间先认识了一番,介绍了自己的姓氏出身、父亲的官职和宫里赐下的位份,但并不问她们名姓。当时叶嬷嬷非常直接笑吟吟道:“小主们进了宫,名字不要紧,要紧的是位份。哪怕错认了姓氏呢,也不能叫错位份。”

她们学着通过衣裳首饰,出行的排场,跟随的宫人数量来辨认各级妃嫔。

名字确实是不要紧了,彼此间也再没有通过姓名。比如跟姜恒同住一宫的周答应,直到她转行,姜恒也只知道她姓周而已。

所以姜恒叫出她闺名,郭氏当真是惊呆了。

面对郭氏的疑问,姜恒答道:“你来我这里抄录笔记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册本扉页角上写了青栀二字,想来是你的名儿?”

郭氏连点了两下头,然后坐在床上,努力伸长了手:“你的名字呢,你写在这我看。”

姜恒就在她手里写了‘姜姮’二字,郭氏把这两个字念了两遍:“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骑马啊,姜姮。”

哪怕是限定版的郭青栀和瓜尔佳姜姮,哪怕是离了这木兰猎苑,甚至出了这个帐子,她们就又是别人口里的信贵人和郭常在了,她也很开心。

姜恒歇过一天,又看过郭氏,就回去整理这十日跟着太后记录的《奇闻异事录》了。她觉得这很可以成就一本畅销书。

京中贵妃们,从太后起,都是爱听带神佛色彩事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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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整理故事会笔记的时候,在这茫茫草原上,还有一个人在整理信息,且越整理越心惊。

这个人就是怡亲王。

怡亲王是执行皇上吩咐,向来是不打折扣还加量不加价的。

皇上前些日子提了一句让他留意年羹尧,怡亲王转头就开始着手查这件事。

此时正好圣驾在木兰猎苑,询问武将相关事宜最为方便——这会子八旗都统副都统,除了如观保这样奉命在外的,都集中在这木兰围场。

年羹尧是川陕总督。说是川陕总督,其实这总督管辖川陕甘三省不说,还顺带管着青海,管辖的范围虽不是最富足的,但无疑是面积最大的,也是驻八旗兵与绿营兵最多的地盘。

都是武将系统,青海一带又一向是最不安宁的地段之一,这些人与川陕总督年羹尧当然少不了打交道。

怡亲王就挑了几个皇上信重的人,问了些年羹尧的事儿。

得到了令他都有些瞠目的结果。

且说怡亲王是知道年羹尧的性格不太好的,当年他们都是皇子的时候,年羹尧看他们就是一脸‘不过如此’的表情。但皇阿玛的重用,加上皇兄的重用,让怡亲王觉得年羹尧性子虽傲,起码是个尽忠职守的能臣。

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也罢了。

可俱他现在听到的话,能臣是能了,尽忠职守却未必。

“年大将军,嗯,总是更信自己的亲信些。之前的四川巡抚蔡铤,因跟他无甚来往,去岁皇上刚登基,蔡巡抚就被年总督弹劾以至于革职了。如今的四川巡抚是年总督的铁打的亲信王景灏。”

说这话的人是岳钟琪将军,这位算是军伍里脾气比较好的,因此措辞也比较委婉:“毕竟年总督是川陕总督,他也想下头人如臂指使,才方便整理军务吧。”

岳钟琪也是镇守一地的将领,对年羹尧的举动那是一百个震惊加佩服:虽说官场大,大家都是千丝万缕的,但武将要比文官存身更谨慎,免惹嫌疑和祸患。反正岳钟琪自个儿是绝不敢把什么亲信族人,光明正大安插到一地做文官首领的。

不然就会出现现在四川的情况:年羹尧自己是总督还负责掌兵,他的亲信再掌一地财政民生,那这天府之国,到底是皇上的,还是你年羹尧的呢?

岳钟琪想想都替年羹尧害怕,但看人家年总督自个儿不害怕。

岳大将军比较厚道,但有一位告起状来就不客气了。

现任直隶总督李卫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他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亲信,眼里向来只有皇上,还是个敢直言的性子。怡亲王去问他年羹尧之事,更少一层顾虑。而李卫回答怡亲王的话也是毫无顾虑。

“呵呵,年总督啊,我瞧着他要把川陕甘青几地,划成他年家的地盘了!”

怡亲王当时眉头一跳:“李卫,说话注意些!”

李卫还是不敢跟怡亲王抬杠的,于是收敛了些态度,开始摆事实讲道理:“王爷,您管着户部和会考府,当然明白盐引的要紧,朝廷不许民间贩私盐是律法。但落在年大总督手里,就成了借口和酷法:年总督以此为借口,在郃阳捕杀所谓的盐枭,凡有点嫌疑的人口都私下抓了去拷打,死伤百姓八百余人。”

“这事儿还是有商户的亲眷,逃到我直隶境内去寻亲告友求活路,才捅到我这里的。”

“年总督为的是让自己门下的奴才,脱了奴籍去做盐商,为此真是不惜罗织罪名,将旁人害的家破人亡。类似的事儿我风闻的可不少。总之,川陕甘青地界的粮道,铜铁矿等朝廷买卖,可都少不了年大将军的一股子。”

怡亲王严肃起来,粮食、盐务、银铜铁矿等都是朝廷的根基,年羹尧居然各个要掺一手!怡亲王直问道:“李卫,这些事儿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上禀皇上。”

李卫苦笑摇头:“王爷,年总督在当地一手遮天的,我哪能有铁证。大家同为总督,总有些两省边境上的往来,彼此间也没什么大秘密——至今我收留了一二投靠亲友的盐商,年大总督还在催我交还‘重犯’呢!这事儿闹到御前就是一个说不清,我再贸然去状告同僚插手各项税赋的大罪,岂不是等着死?况且就算有实证也未必一下子告倒年总督吧。”

李卫开始扒拉手指头:“年大将军的父亲做过湖广巡抚,河南道御史,在朝廷上也是交游甚广。就算这会子老爷子致仕了,年总督的几个兄弟也都各自在朝上为官。他大妹夫胡凤翚还在做苏州织造呢,这些都是要紧关系。”李卫说秃噜了嘴,没忍住:“当然,万岁爷要有心查,这些体量的官员都不算什么。但这不最要命的就是,万岁爷自个儿就是年总督的二妹夫嘛。”

他话音未落,就挨了怡亲王拍在他背上沉重的一巴掌,把他打的龇牙咧嘴的。

十三爷严肃了神色:“李卫,皇兄是素来看重你敢于直言,但你给本王管好了这张嘴,再让本王听见你有一句事涉皇上,你先别管年羹尧,你这直隶总督,本王就能让你被一撸到底!”

李卫很少听十三爷自称本王,知道这回是触了逆鳞了,连忙起身请罪。

他跟怡亲王也是先帝爷起的老关系了,这不说起年羹尧,逐渐怨念深重,不免忘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