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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傍晚,欢姐燃起一炉新调香料倚着凭几笑看我煮茶,素手捏着翡翠盏,指尖白嫩纤细,指甲粉嫩透红,腕上一只青翠欲滴的翠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我不自觉地去看,却听到欢姐慢慢说道:“管你当年如何风光,改朝换代,便不得不俯首称臣。”

我抬头看她,欢姐也笑眼望来,忽然问道:“阿馨,你说,嫁给这位当朝四皇子,是你情愿的吗?”没等我回答,她便喃喃低语:“又怎会是情愿的呢。”

她复又抬头望来,似笑非笑,“我想,方才我那般问你,你大许会答我:天命如此,时也命也。对否?”

我微微一颔首,拿过她手中的茶盏为她添茶,一言未发。

欢姐许是觉着无趣,一面慢慢吹着茶,一面随口道:“不必教遥儿习剑了。咱们当年学过的,她多半都用不上了。琴棋书画,调香煮茶,插花作诗,这些事,需要她学的,敏仪自会请了先生来。你教她六艺我是知道的,剑法……且算了吧。”

语罢,她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天边,仿佛透着湛蓝的天空在看着什么。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皇子膝下长女,翼遥未来免不了有一个所谓“和硕格格”的封号,而如今满族的宗室女所学所修与我们所学虽有契合之处,不同之处也甚多。

翼遥为人女,一生依仗无非四皇子。

而四皇子膝下的长女,绝不能一身汉人世家风范。

我心中觉得嘲讽,随口道:“他们如今不也学那汉学,练那古韵遗风?”

“只是翼遥不好太出挑罢了。”欢姐摇了摇头,眉眼之间难得透出几分冷淡来,“阿馨,我有时觉得我倦了。”

我别无他言,只能握上她的手,一言未发。

我知道,欢姐今日所言不是求安慰,只是需要倾诉。她自幼便有日光昭昭之态,这样偶尔的低沉情绪并不紧要,想来极快便能消散了。

因为欢姐看似活泼天真,其实心中洒脱自然之态非常人可以比拟,我与她都清楚,母亲与姨母口中的当年,长辈们口中的当年,那样的日子不复存在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家族当年的盛况,如今也不过是长辈口中的陈年往事罢了。

并非我们骄傲恣意的资本。